我们的奶奶达宁从火车站乘豪华轿车到达:
一辆老林肯房车,车头上带着巨大的、黑光闪亮的圆形保险杠
和耐克牌的银饰品。她穿着一件黑色长风衣
和珍珠灰手套。白头发,很柔软的白色,仔细地
电卷过。还有瘦金架的无框眼镜。一到家中,
在热烈的拥抱中相互寒暄,完了,最重要的事情
是看她脱下她毛茸茸、带羽毛的
精致的黑色方形大帽子。她双手举过头顶,
肘部叉腰,在此过程中拎起黑色网格布的面纱,去除
两侧的别针,举起它,小心翼翼地拉伸,仿佛它
是一个盛着水的不容溢出的碟子,然后她把它放下来,
小心,甚至殷勤,仿佛它是一个羽翼未丰的小鸟的巢
(这有些形似),放到那儿后,她
看着那顶帽子一会儿,确定它不会移动,
是最重要的事情。好了,她会说,好了,现在,以抑扬顿挫的
德腔英语,重叠着她的两只柔软雪白
没戴手套的手,散发出使曾祖母的手异常柔软的
某些护手霜微醺的花香,然后问候我们,摇摇头,轻轻地,但过一会儿,
以对她面前的我们之触手可及表示吃惊,然后转向
她的在大厅里水手箱上的小提箱,尚未被
我父亲转移到她自己的卧室,他已经把它拖上
险峻的长长的正面楼梯上;她翻开黄铜扣
和她没有锁过的盾形锁,打开箱子,
淡紫色的箱内飘出巧克力味道,依稀
夹杂着她总是烘制的圣诞饼干的
茴香味。但是,先出来的是来自加州泽弗线火车餐车的
纸垫,其上饰以柔和的水彩图,你可能会从街景车上
看到:大峡谷,沙斯塔山,微微起皱的
新娘面纱瀑布,还有,宁静的、近乎沉思默想的路易丝
湖景,对我来说尤为亲切,因为,虽然它属于加拿大,却与
我母亲同名。我和我哥哥各得到两张图。作为长子的他,
总是选我觉得阴森可怕的大峡谷,
所以做老二倒是一种解脱。我拿路易斯湖,他拿
半圆顶和瀑布,她看起来惊讶于我们只剩下
最后一个,就递给我那个抑郁的天使,沙斯塔。然后从层层叠叠
闪闪发光的印花连衣裙下,她拿出——仿佛因为不曾丢失
而松了一口气——我们俩见过的最大的巧克力棒。
包裹在高贵的棕色纸里,纸上必彰显着庄重的、银色的
大写字母——我不能读——之类的
那种事物。这是战争年代。巧克力实行配给制。那
红酒般的暗黑,香味像吗哪在空气中上升,弥漫了整个房间。我的
哥哥,比我大四岁,说,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一次也没有。她从来没有
访问在杰克逊大街的房子,那儿是海洋性气候,能听到在大门口的
雾角的声音。我想将其付诸笔端可能会有所帮助,
事物的真相可能会更易浮现,在一个安静的夜晚
在清澈、干燥的山地空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