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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宏杰:我关心那些生活在底层的人(3)

最后的耍猴人 作者:马宏杰


为学习摄影和新闻写作,我先后读过几个学院的相关专业。1994年,我到河南经济日报社当起了摄影记者。后来,我又到河南法制报社做记者。十年间,我做了四家报社的记者。中国的变革很快,很多社会矛盾开始进入我的镜头,一些祈求正义的人也希望媒体给予他们更多关注,认为媒体是化解社会矛盾的一股力量。

刚开始做记者时,我很有正义感,但是在后来的工作中,发现自己的力量竟如此渺小。很多次,事实已调查清楚,报道也写出来了,却无法刊登。当老百姓跪在我面前,把我当成他们的救命恩人时,我的内心承受不起。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在中国,有些事情是我这样的摄影记者解决不了的。我开始寻找另一种记录方式。我的拍摄开始转向人文故事,记录常见的百姓生活场景。我希望观者能从这些本真而平凡的图片中,品味普通人的生存状态。有些题材和人,我一直跟拍了十多年。

从1984年有了自己的相机后,我就开始拍老三了。当时没想到以后会得到这么多关注。1989年,有些照片因无处存放,我就烧掉了,现在想想很是后悔。

2008年开始,老三“招妻”的故事开始在《读库》上发表,随后我收到了刘祥武的信,这个纪实影像专题延续到他身上,也是我没有料到的。老三是个老实巴交、逆来顺受的农民。刘祥武是个社会经验较多,固执地按自己的价值观和正义感生活的人,既愤世嫉俗,又渴望幸福安稳的家庭生活。

我一直希望能帮刘祥武改变现状,甚至答应帮他找老婆,但是很难。2013年12月2日,《西部招妻》完稿后,我又见到了他。不知他今后的路会怎样。我会一直关注老三和他。我想在我死之前,看看这个社会能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多大的变化。

2001年6月的一天,我在洛阳街头拍摄时,看到几个身背猴子的耍猴人在赶路,就对这群人产生了兴趣,想拍摄他们的生活。我来到河南新野县樊集乡冀湾村,打听耍猴人的事情,村民们却对我这个拿着相机的外来人非常警惕,经常答非所问。直到一年后,我才知道,20世纪80年代初,人贩子经常将一些川皖等地的女子骗到这里贩卖,村里一些人也买了女人来做媳妇,他们是怕有人来暗访。此外,村里的养猴人常被有关部门以“保护动物”为名进行查处和罚款。所以,他们对陌生人格外警惕。

经人介绍,我认识了鲍湾村猴场老板张云尧,在他的引荐下,我才得以进入这个江湖耍猴人的群体。我拍耍猴人老杨时,他起初不信任我,直到我和他从襄樊扒火车到成都,然后又扒回来,他才开始跟我说心里话。刚到成都时,下起大雨,老杨他们在高架桥下找了个干的地方,把塑料布打开铺下,我们八个人在此过夜。为了我的安全,老杨他们睡觉时把我夹在中间。我的摄影包和相机装在编织袋里,枕在头下。

一路上,我都是和老杨一起吃饭。扒火车时,本来我有机会到车厢里睡觉,但是没去,留下来和老杨他们睡在敞篷车厢里。在老杨家里的时候,他跟我说晚上别走了,我就跟他们一起睡地铺,老杨觉得很有面子。老杨儿子结婚时,我专程去参加婚礼,送的彩礼也不薄。现在老杨有什么事都来和我商量。

老杨家里,也有着和老三、刘祥武类似的故事。老杨的媳妇是买来的,18岁时就被卖到这里。四川省公安厅的人曾来当地解救过一批被拐妇女,老杨的媳妇当时抱着半岁的孩子,最后决定留下。

2001年,《现代摄影》杂志的创办人李媚老师到河南来选图片,我打车带了50斤底片给她看。两天后,她告诉我:“你拍摄的是《国家地理》风格。”没想到,两年后,我进入了中国国家地理杂志社,成为图片编辑和摄影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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