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是长安。
长安是中国的,但在公元10世纪之前,她同时是世界的。
今天的国际惯例——整个世界的政治、经济、文化等等的“游戏规则”,甚至体育,甚至生活方式,几乎都是由白色人种为代表的西方确立的。其他国家包括中国在内,很少有说三道四的分。这些由大多数人遵循的国际惯例,当然不是最好的,也许还不能真正代表人类文明发展的理想方向,但就目前而言,在没有更好选择的条件下,也就只有将就。
不过,西方文人所设定的种种规则,并不从来就是国际惯例。我们的长安在唐代的时候,也曾经有过国际惯例的脸嘴。那时,长安的宫廷礼仪,房屋建筑风格,文学表达格式,甚至人吃饭的姿势,喝茶的用具,春夏秋冬穿着打扮,等等,都曾经为周边及一些遥远的国家民族所效法、模仿、尊崇。对于他们来说,能够输入带有“唐”字号的东西,就像我们今天开美国车,穿意大利衣,戴瑞士表,挎英国包,喝法国酒一样,绝对是一种脸面和时尚。
长安“国际惯例”的影响是超越时空的。20世纪70年代,英国哲学、人类学、历史学家汤因比与日本哲学、人类学家池田大佐谈起华夏文明。池田大佐问道:“阁下如此倾情古老神州大地,假如给你一次机会,你愿意生活在中国这5000年漫长历史中的哪个朝代?”汤因比略略思索了一下,回答说:“要是出现这种可能性的话,也许会选择唐代。”
拒绝“西安”
长安应该是中华民族的精神之都。
特别赞赏北京的包容与智慧,她居然将城市中最为显摆、最支撑门面的大道命名为“长安街”。
我固执地使用“长安”来称呼我们的黄河与渭水发育出来的这座伟大城市。我讨厌冰冷的“西安”这个名字。
长安是梦,说“长安”时,就会在心中召唤出无数的诗来——
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长相思, 在长安……
“西安”能召唤出什么?它配吗?
长安还很性感,她仿佛就是在中国美女们的胸脯上舞蹈——褒姒、赵飞燕、王昭君、杨贵妃,还有长安城中反弹琵琶的敦煌壁画上的飞天,还有风流天子唐明皇的梨园春梦……
“西安”有什么?
“长安”的“长”,与“长久”的“长”同义,为“永久”;如果与“长子”的“长”同音同义的话,就是“大”和“首先”。无论是选择二者中一义,还是合二者之意,都切合长安的身份和地位。而“西安”的“西”是什么,仅仅就是一个方位。因为这样一个方位,长安就活生生被贬谪,沦落为今天北京人眼中的“外省”,上海人眼中的“乡下”。
阿Q的名言:“我们先前——比你阔多啦!”
往事越千年,春梦随云,飞花逐水……
俱往矣,神马浮云,一抔黄土掩风流,玉环飞燕皆尘土……
公元10世纪初,大唐王朝去了,长安也同它去了。随着帝国大厦轰然倒塌,如日中天的长安被湮进漫漫黄沙。
在农耕文明状态下,中国都城不仅仅是政治中心,它同时也是经济中心、文化中心、人才精英中心。这就是都城的霸道——将天下英才一网打尽,全都搜罗在自己帐下。其他城市只是属下,只是陪衬,甚至是奴仆与婢女。
唐代以后,中国的帝王们另觅新欢,寻了其他城市定都。长安的光荣与尊严走到了尽头,人老珠黄的她,被打入冷宫,成为废都,还被耻辱地换上了“西安”的名字,先后沦为开封、杭州、北京、南京这些城市的婢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