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星期的星期五,除了我上次邀请的五个人再加上马勃,六个人一起到我家。我给他们看我在中日医院的录像,他们笑;我给他们念我写的《我爱我班》的剧本,他们也笑;我们一起聊天,大家笑。反正每次人家来看我,都是我在那儿逗他们。言谈间,我在那儿偷眼看小云,但小云只是坐在那儿不断地和钊子打趣,让我心痛。
我给他们听从屁网站上下载的五种屁声音,一个比一个震撼,慧慧和秋燕当场倒地不起,笑得死去活来,钊子喊:“这得出东西了。”马勃很腼腆地说:“挺好听的。”只有小云屹立不倒,连笑都没怎么大笑,只是说:“最好把它做成手机铃声。”
后来他们跟我说,原来小云和马勃在一起快乐聊天的情景已不复存在,她不再理马勃,但马勃却爱她心切。马勃想跟大家一块来,小云扬言,他要来,她就不来。好一个小云!
那次热闹的见面只能使我心情更加怅然,一切仿佛都变了模样。诗经一开始就说: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没在家呆几天,6月10日,我就急急进了301医院,那天当头的已不仅仅是烈日所能形容的。因为是解放军总医院,病人也被军人一样管理,极其严格,难钻空子。我一呆就不能接受,因为是加床,位子终归是人家的,人家做完手术,从重症监护室回来,我就得让地方。这样在各个病房里来回奔波。
那时已彻底没有了小云的消息,不再来电话,不再有她的身影,只有我独自躺在床上遐想。小灵通信号太差,当饰品还行,通起话来山鸣谷应,光有响动没说话声;不能用电脑写作;又严格规定不让进家属,所以我情绪低落。右胸的压迫每日加重,行动都已受到影响。无法蹲下,更别说弯腰。但我又是个不能没事情干的人,拿了妈妈买的回宫格,一遍遍临摹《诗经》,临摹完了就背。璐璐送的笔记本上当时有我这样的记录:
“最近背《诗经》,很有感觉,要背就要会用,我是为用而背。
要是给小云写信,我就这么写: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曷至哉?如之何勿思!苟无饥渴!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I don’t know what I did wrong? But she couldn’t say!”
这个笔记本太珍贵了,我的歌词原稿,随笔,漫画,剧本提纲,不跟别人说的话,做的梦,全写在上头了。
我是永远不会停歇思想的,不停歇思想的后果是我永远不会停歇工作。《羞涩小男生》歌词四首,我在301医院写下了绝望的第四首:
回忆总发生在雨后,
已经熄灯的教学楼。
被窗影拼接成的地板上,
孤独的我睡意浓稠。
回忆总发生在痛苦的时候,
想起的却都是美梦悠悠。
忘不了春色的五月五,
用雨水编织成舟。
公园的山坡很陡,
你紧跟在我的身后。
随风拂摆的枝柳,
舞蹈在你我左右。
还能不能再拉你的手,
凝视你火热的双眸。
还能不能提出尴尬的请求,
看着你微笑害羞。
还能不能再收获阳光,
倾听你春风的问候。
还能不能用火包裹寒冰,
融化了我的心头。
且把回忆折成信纸,
寄给那无奈的缘由。
你远去的身影已渐渐黯淡,
只有我痴痴询问着无止无休。
当黑夜吞噬了阳光,
失却了你的问候。
冷雨拥抱着回忆的我,
空遗下春风依旧。
连我自己写完了都觉得写得不错。但有谁看呢?我老是说自己伤透了心,心从这边透到那边,中间全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