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说过,我对当时东北的局势早已感到失望,并一直寻找机会从这个令人苦恼的地方脱身。从庐山回到沈阳后,我的心情愈加沉重,积我多年的军事经验,已感觉到蒋、卫之间在东北撤与守这个战略决策问题上僵持不下,拖延时日,势必要将在东北的这几十万军队葬送掉。我决意赶紧设法离开这里,否则将来要走就困难了。
正巧这时我的胃病发作,我觉得这下机会来了,乃于3月初旬的一天晚上单独去见卫将军,当面向他提出要请假到北平就医。卫将军对我这个突如其来的请求仿佛很惊诧,犹豫了一下,便摇头表示不同意,还一再说他可以设法延请名医为我治病,劝我留下。但我执意要走,非要他同意不可。这样谈了近两小时,他见实在无法挽留,才长叹一声,答应了我的要求。我告辞时,卫将军亲自送至寓所门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语气凄凉地说:“桂庭,希望你病情好转后,还是赶紧回来罢,不然你们都走了,我一人孤掌难鸣哟!”我闻言心中也很不忍,但随即想到这也许是我的生死关头,不容再有迟疑,便默默地紧握了握他的双手,转身上车离去。
回到自己的住所,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心想在东北熬了整整两年,费尽了心力,此番总算可以离开这个倒霉的地方了,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我一面连夜发电通知我在上海的家人,要他们先到北平等我;一面打点行装,差人去订飞机票,准备马上就走。
岂知两三天以后,正待我准备起程上路的时候,情况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据飞机侦察报告,刚刚在辽西、辽南获得大胜的东北解放军主力,正纷纷向四平街方面运动,看样子是要再次攻打四平街。当时驻守四平街的仅有第71军88师主力两个团,兵力十分单薄。卫立煌将军担心四平万一失守,分散在长春、永吉的部队也有可能被解放军各个击破,遂打算放弃永吉,把驻扎在该地的第60军部队集结到长春,以加强长春的防务。卫将军考虑到我对永吉方面的情况熟悉,人事关系也比较好,乃临时改变主意,决定派我和参谋长赵家骧将军一道去部署永吉的撤退。
卫将军的这个决定打乱了我要离开东北的计划,使我心中懊恼不已。但考虑到自己身为军人,在这个严峻时刻不容讨价还价,所以还是接受了任务。我忍痛退掉了去北平的机票,并通知家人暂缓去北平,然后偕赵家骧将军匆匆飞往永吉安排部署撤退事宜。
临飞长春前,我曾找卫立煌将军谈话,郑重地建议在放弃永吉的同时,也放弃长春。我认为长春距离主力太远,被解放军吃掉的可能性很大,与其将来坐待被歼灭,不如主动提早放弃,将东北的国民党军队主力集中于沈阳锦州之间,这样尚能战、能守、能退,还可以保存一部分有生力量。卫将军听了这个建议不置可否,只是表示,这件事关系重大,他要请示一下委员长再说。当晚,卫将军再次约我谈话,据称蒋先生已明确指示要固守长春。他说,蒋先生担心放弃长春对国际影响太大,认为固守长春可以吸引一部分敌人兵力,减轻敌人对沈阳、锦州的压力。况且从长远看,今天放弃容易,将来要占领就困难了。我听了卫将军传达的蒋先生的这个指示,心中颇不以为然。道理很明显,打了胜仗,不但长春可以收复,整个东北都可以占有;打了败仗,一切都完了,还谈得上什么国际影响?但我很清楚,既然蒋先生已经作出决定,此时此刻我再说什么也是无用,遂不再表示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