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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仁宇:我担任将军副官的日子(7)

我的戎马生涯 作者:郑洞国


史迪威将军去重庆时,由他的参谋长柏德诺(Haydon Boatner)准将掌理指挥部。在郑洞国的参谋长舒适存到达后不久,柏德诺派了一辆橄榄褐色的轿车来,让新的部队长使用。新二十二师提供一位司机给我们。次日,司机打开引擎盖检查引擎时,吸引了一群好奇的观众,因为没有人能分辨汽化器和帮浦的不同,也无法解释风扇如何连接电力系统。司机于是大大炫耀了一番,我们都大为佩服。对旁观者来说,我们正嘻嘻哈哈在拆解车子。柏德诺将军正是其中之一,他刚好经过,看到我们,当时却什么也没说。

不久后,舒将军坐着这辆轿车到指挥部去做礼貌性拜会,受到柏德诺将军热诚的接待。然而,等到舒将军起身道别时,表情严肃的柏德诺说,他必须走回去,因为汽车已被收回,重归指挥部管辖,随后会补送备忘录说明这件事。

我们的参谋长就此结束礼貌性拜会,之后走了一英里路回到营区,既感震惊又觉得被羞辱。正如柏德诺所言,美方送来备忘录,提到为显示对新司令官的善意,指挥部送来轿车,方便他的使用。不过,由于轿车显然并没有得到妥当的照顾,因此车辆必须送回美方的车库。舒因此回了一封道歉函,解释那一天早上发生的事。这时柏德诺将军态度才软化,让轿车回到我们的总部。这事件落幕后,舒将军召集我们,念出他和柏德诺的往返信函。

这时郑洞国都还没有到印度。

数天后,我们首度得知,新一军的总部没有指挥权。我们的总指挥郑将军只要负责维持中国部队的军纪即可。他不只负责三个步兵师的纪律,连所有支持单位也包括在内。指挥部送来一份备忘录,明确告诉我们这一点,而且说,我们已经有太多军官,不能再要求从中国空运更多军官来。直到今天,我仍然无法理解,是谁和美国达成协议,让我们的总指挥毫无指挥权,只能充当宪兵司令,而总司令部也只能充当军法官的办公室。郑将军很不赞成,我们也有同感,不过,所有的意见与抗议全部无效。后来指挥部让郑将军带来第二批军官,是他从以前统率的第八军之中抽调而来的。但在指挥权方面,美方立场坚定,绝无退让余地。郑将军于印度及缅甸执勤时,唯一可以有效指挥的军队,只不过是一整排由中尉统领的卫兵。第二次缅甸之役开打时,中国兵投入战场,事先都没有通知他。起先,指挥部的先遣司令部直接下令给各团及各营,后来战事扩大,命令才下到师长级。命令都以英文下达,而且都打了字。美国人有一套联络官和口译人员的联络网,遍布中国军队中,可下达营这一级。我们都是透过下层单位,间接知道指挥部的指令。

在《史迪威文件》(Stilwell Papers)中,郑洞国被形容成“那个白痴”。这位尖酸刻薄的美国将军所以得出这样的结论,和某一事件大有关系。郑洞国在蓝伽安顿后,两个师的师长都邀请他去校阅军队。我们先去新二十二师。他们选给将军骑坐的马很是高大,但却不太习惯中国号角声。号角手在军队第一列前方大吹号角,声音又大又响,正对着领头的这匹马。它眼睛突出,忽然跳了起来,将新的部队长摔在地上,一只短靴还甩在空中。我们全都吓呆了,全场悄无声息,将军努力站起来,穿上靴子,再度骑上马。执勘的营长派了一名士兵来,抓牢马鞍,让马继续走。在部队前方,这次事件并没有呈报,不过后来英方及美方军官在场时,郑将军仍然由一名安全人员抓着马鞍,史迪威不禁笑了。说来讽刺,这次事件姑且不论,郑洞国将军的马上功夫并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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