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鼓作气登上老佛顶,才知顶极狭小,上有一座简陋的方形拱顶小石屋,内供神像,称“诸佛寺”,山妹子在身后又说,当地人有事会上来拜,很灵验的。
她刚才跟在后面,忽然恍然大悟似的问:
“你是想去许愿吧?”
山妹子哪知道,我并无所求,更不是为这陋室而来。既已到山里,怎能不登绝顶、极夫游之乐呢?凡事尽吾志,敬始而善终,把努力发挥到极致,则可以心安矣。即便是误入大山深处,那“误”何尝不也是别一种机缘呢。
在极狭窄的峰顶绕石屋一周,这里视野空廓,群山皆拱立于下,若沉若浮。沿途经历的雄奇秀险尽皆退去,隐入大荒,一副蓬莱仙境图在虚空下徐徐铺展开来。大气如海,众山似岛,那些远离尘世的群山,高峻而雄浑,如众神默然环立,悲悯地俯视众生。
立于老佛顶之上,我引颈北望,极力寻觅天柱峰姿影。却只见群山如浪浮现四周,如诸神云游。不由会心一笑:难怪称潜山,真的是潜于众山之中,不到跟前,难见玉影啊。
当年,汉武帝于天柱山封禅时,也曾向这边眺望,看见了云蒸霞蔚如海群山中的老佛顶,不由叹道:登上那山,真乃万福。 “万佛”乃“万福”之谐音也。
翻过老佛顶,岭侧漫衍而出又一小山头,那里有座自生石碑,景物古拙幽静。下山石磴也是用山石顺山体简易堆垒而成,好多是活动的,还有塌陷,很不好走。且阶面陡而狭,只容半段脚掌,上山时重心在前,掂着脚就可以了,但下山就很窘迫,重心在后,而后跟是无法稳住身体的,只好改为侧身横行,不久便觉膝盖有了压力,由较长时间的肌肉紧张变得隐隐作痛。
顺利下了老佛顶,此后一座座山头虽仍有上下起伏,但基本态势是下行。和上山时怪石嶙峋飞瀑成潭的景物不同,现在一路是逶迤山峦,因春寒料峭,山头气温偏冷,草木尚未完全萌绿。好多山头是被砍伐过的,基本无树,只有枯黄的灌丛,沿途还有成堆砍倒的树木在等待搬运,不由暗暗叹息。但这毕竟是一片峰峦迭起的大山,那空寂、僻远与荒凉,在我眼里仍有一种超然物外的原始与质朴,有一种特殊的凝重与安详。
在这崇山峻岭中,不断的上山下山,慢慢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爬山。现在,当汗悄悄泌出,濡透了衣衫;当脸渐渐发胀发酥直至醉酒般通红;当有一刻胸闷气短,突然发现很长时间没有这种反应了,而长长的山路仍作无尽延伸,脚步却在漫长跋涉中由最先的沉重变得愈来愈轻快,我知道,在万佛山的群山里,攀登的感觉又回来了。
每一次的进入,都是为了更好地出来,这一过程,是精神充电的过程,走入心灵空间的过程。
翻过大山,循萦回漫长的涧冲古道出山。经过峡谷溪流,两面青山相峙,有排旧房建于道侧,只数户人家。日头西斜,到现在还没吃中饭呢。进其中一户小坐,请主妇烧点水喝,下碗青菜面吃。从屋里望出去,满目青青山林。觉得这个小群落真是幽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蹲伏在深山僻静处,是何道理?
就问了这一家的女主人,她笑着说,这里是青年队。
哦,当年下乡的知青吧,现人已中年,是大山收容了他们。
上山时近中午,下山已是黄昏,这一路整整往返了六个小时。除了涧冲古道边的青年队,在这漫漫长途中,没有遇见其他人。回看暮色苍茫之中的大山,真不知道是怎么走过来的,只告诉自己:登上那山,真乃万福。
(200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