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联大所处的时代,日本侵略者在辽阔的中华大地上烧杀掳掠,苦难的中国人民在炮火中抗争,在战争的缝隙中生存。这一时期的朱自清曾有过一段短暂的轻松时光,更多的却是长期的贫病的折磨。
1940年夏,朱自清按照西南联大的制度开始为期一年的年假,他携夫人孩子离开昆明,去了夫人陈竹隐的故乡四川成都。这一年,他一方面可以有充裕的时间开展自己的学术研究。在这一年中,他编写了两本国文教材,写了研究文学史的入门书《古典长谈》,这本书涉猎范围十分广泛,也用功很深,他希望“读者能把它当做一只船,航到经典的海里去”。另一方面他也有时间游山沥水,与叶圣陶、肖公权等老朋友赋诗唱和,饮酒畅谈。朱自清假期结束时,叶圣陶到码头相送并赠诗两首,其中一首写道:“此日一为别,成都顿寂寥。独寻洪度井,怅望宋公桥。诗兴凭谁发?茗园复孰招?共期抱贞粹,双鬓漫萧条。”朱自清在路上也和韵两首,其中一首道:“我是客中客,凭君慰寂寥。情深河渎水,路隔短长桥。小聚还轻别,清言难重招。此心如老树,郁郁结枝条。”这是一段令人神往的充实而快乐的时光。但快乐往往短暂,休假回到学校的朱自清,等待他的是孤独、饥饿、疾病和痛苦。
日机狂轰滥炸下的昆明,货币贬值,物价飞涨,由于朱自清子女多,他和夫人又常常生病,尽管他每日熬夜写作,能挣一些微薄的稿费,但依然入不敷出。为了节省开支,休假结束后,朱自清不得不把夫人和孩子留在了成都。作为朱自清的老朋友,沈从文在《不毁灭的背影》中,对他休假之后的状况有一段描述:说这位“《毁灭》与《背影》的作者”,常常孤独地站在窗边,“没有散文没有诗,默默地过了六年”,他的“憔悴清瘦的影子”让人难以忘怀。然而,西南联大时期的朱自清不仅是孤寂,还饱受着饥饿和病痛的折磨。
在1941年3月8日的日记中,他写道:“过去从来没有感到饿过,并常夸耀不知饥饿为何物。但是现在一到十二点腿也软了,手也颤了,眼睛发花,吃一点东西就行。”在箪食瓢饮艰苦条件的摧残下,加上夫人陈竹隐女士又不在身边,朱自清的胃病日渐严重,以至于在他的日记中,经常可以看到他关于“胃痛”“胃部不适”等描述,令人欷歔叹惋。对于朱自清来说,1944年和1945年是最艰难的年份。1944年,远在扬州的女儿离开人世,8个月后的1945年4月,他的父亲又因病去世,他在四川的妻子又长年生病,而他的胃病又一天比一天加重。在那种艰难的条件下,他没有被击倒,依然孜孜不倦地工作,在繁重的教学及代课之余,创作了《新诗杂谈》《诗言志辩》等重要的学术著作。
朱自清像蜡烛般燃烧着自己,终于挺到了“抗战”的胜利,但他在西南联大北返后不久,即于1948年以50岁的寿命英年早逝,这当然不只是因为不领美国救济粮所致,还有西南联大时期贫病累积的原因。
朱自清去世后,邓以蛰教授在挽联中深情地写道:“举目伤心,此去焉知非幸事。一寒澈骨,再来不作教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