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药一段时间之后,我稍有好转,母亲就慌忙偷偷把我的药物藏了起来,再不让我吃了——殊不知,抑郁症服药的大忌就是突然停药。
突然停药导致我各种复发,比从前更严重。
闲得发慌的日子,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想过做杂志,但做杂志的太多了,全都同质化,再做也没有意义;纯写东西吧,那会儿不知怎的,可能青黄不接吧,年少时什么都敢写的劲儿过了,该成熟的又没熟透,所谓瓶颈期吧,没法写。
做什么好呢,就这么漂着吗。漂泊之所以让人羡慕,那是因为你只见到了漂上去了的,没见过沉下去了的:后者才是大多数。什么事儿都是听上去很美,到了实处,要拿胆子来说话——心里掂了掂分量,这胆子我还真没有。
只受得起普通的苦,就只要普通人的生活吧,于是我开始梦寐以求一份稳定工作,我觉得,找到了工作,就什么都好了。
别人听说我要找工作,都问我,你还找工作?你找什么工作?你不好好写东西,你找什么工作?
哎,能逼死人的,流言也算一个。姑且只能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了。天天在网上刷啊刷,终于看到一个招聘消息。立马把简历递过去了。体制内的事儿,大都是拼爹。我没爹,娘也没得可拼,但还是象征性地找了找关系,拐着弯儿地联系上那个领导。后来听说,我妈妈一个朋友的朋友的亲戚的孩子,去年给硬塞进那个单位里面去了。家里是做房地产的,不差钱,小意思花了二三十万吧。那孩子,可是专门坐头等舱飞香港去,就为了看一场《3D肉蒲团》的。
死马当活马医吧,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心里又悲壮,又凄凉。我和我妈就拿着简历,花血本买了两瓶酒,再商量半天,有点心疼地塞了个红包在里面,跑了四百公里长途,去毛遂自荐。
好不容易找到了领导家的住址,不吃不喝,在人家楼下苦等了一天,把他等出来了。我远远看着母亲巴结着脸过去,小心翼翼地把我的简历和酒的袋子递上去。
领导不耐烦地挥挥手,高风亮节地,理都没有理会我妈,一边摆手一边头也不回地走了。
南方的冬天本来就阴灰,我远远看着我妈勾着腰腆着脸的样子,心酸得泪都快掉了。
当天我们赶回老家,一路上走高速,老妈一路在后边儿风凉我,把我写东西得来的那点点可怜的自信给踩得一无是处,总之很难听很难听那种。“出了你们那个圈儿,你就什么都不是——说白了,就算在那个圈儿里,你也什么都不是!别不知天高地厚了,一天到晚矫情的……”有时候,亲人的狠话最伤人,我一路那个泪流满面啊,小小年纪心如死灰的感觉居然都有了。
那天到家是晚上九点,累极了,一脸泪盐,腌得面皮紧绷发痛。什么都没说,洗洗睡了。爬上床的时候,掀开被子,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在一束灯光下,才看到有那么多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