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使传统乐器得到真正发展,演奏者应该面对世界,无论现代音乐还是古典音乐,或者流行音乐甚至摇滚乐,要让乐器呈现出无限的可能性。记得我在美国和Sandeep Das有过一次笙与印度鼓的即兴演出,大家都觉得别开生面。而我觉得,笙这件古老的东方乐器,其实完全可以演奏非常现代的节奏,也非常适合现在快速的生活。它有表达现代音乐的能力,它可以给传统音乐注入现代音乐的基因。但同时我们也应该想到,在三千多年的笙的历史中,它所带给我们的音乐境界、精神高度,我们又继承了多少?它曾经带给我们的那种“和德清正”,那种有节制的表达,那种优雅内敛的君子风范,我们在现代作品当中又表达了多少?这些都太值得我们去深思,去扪心自问。
在被忽略了千年之后的今天,古老的笙,应该再次被关注——无论是对现代音乐语言的丰富,还是对现代人浮夸心绪的一种安抚,笙的意义都是非凡的。在许鞍华导演的《黄金时代》中,笙作为主奏的乐器出现其中,它并不是用情绪冲突、音响变化非常强烈的电影语言,而是用笙这样一个非常内敛的、含蓄的情绪来述说,这是我始料未及的:当箫红在船上奔赴延安的时候,本应照例出现革命影片里的“激情澎湃”的旋律。当它被笙那种“润物细无声”的音乐所代替——那种细腻的表达,倒让那种所谓“高大全”的音乐表达自惭形秽了。萧红那一代的革命激情,完全可以用这种充满细腻思考的优雅旋律来展现。
再进一步说,如果笙的音乐可以表达一种超越时代的,所谓“没有风格”的一种风格,可以让现代人感觉到如今的生活过于快速和粗钝。而在笙的启发下,现代人的生活与品位可以变得更加细腻、更加高雅,那么,笙音在现实生活中的作用将更加明显。传统民乐应该如何振兴?其实也是一样,需要找到它在现实生活中的价值,一个与现代生活接轨的可能性,而不是空洞膜拜与故步自封——这是一切民乐生存、传承、发展乃至创新的先决条件。我并不觉得,传统音乐演奏必须要正襟危坐、莫测高深、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音乐就是音乐,演奏就是演奏,何必夹杂一些无用的功利主义和对传统文化的过分膜拜?以至于把音乐变成了附庸风雅,把自己变成了孤家寡人。
好的音乐和好的演奏,应该是自然的、自信的、自如的、自在的,你的状态出来了,音乐也就出来了。《乐记》上讲:“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也就是说,在现实生活当中,你找到了一种想要表达的冲动的时候,用你手中的乐器表现出来,这就是音乐。
一切还是回归音乐本身,回归到真善美本身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