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住在军区大院附近,对这一带的孩子来说,神秘的军区大院可等同于天堂。侥幸溜进去的孩子都记得里面梦一般成片的紫丁香、高大苍翠的柚子树,以及军区礼堂白色幕布上上演的电影,还有军区食堂价廉物美的大肉包。有个叫小桔的十二岁女孩,因为比同龄人发育成熟的身体以及对军区大院过分的迷恋,过早地结束了花季。小桔不知怎么和一个站岗哨兵达成了协议,他放她进去,条件是对她的猥亵,小桔用面包般圆鼓鼓的身体换来了激动人心的电影和热腾腾的肉包子。事情持续了几个月,无意间暴露了。小桔被父母吊起来狠揍了一顿,她被送去偏远县城的一个穷亲戚家,以吃苦作为对她的惩治,也为使她的名誉在那个陌生的小地方得以保全。听说小桔走的那天,哭泣声响彻全楼,她只是想看电影和吃肉包子呀,并且自食其力,怎么就会招致如此后果?
还有比小桔更不幸的女孩,我好友的邻居小青,十五岁时被继父奸污了。那是个看来面相老实的谢顶男人,在省政府车队工作。小青发现自己怀孕时,他正陪领导在地市蹲点。小青谁也不敢告诉,她以为只要把肚皮勒紧再勒紧就可以把秘密藏住。她找了根长长的白色帆布带子,直到有一天忽然休克送进医院抢救,秘密才败露。她在文化宫当临时工的母亲哭得死去活来,小青自己却一声没吭,就像那些母亲上班不在被继父奸污的夜晚,她以她对人世的理解、担当和顽强心性咬牙耐受着:她和母亲、小弟住着他的房子,生活要靠他。小青后来到很远的涤纶厂上班了,一位好心邻居介绍的,薪水很低,工作也很苦,小青低声表示,只要厂里有住的宿舍就行。若干年后,听同学说小青后来出落得很漂亮,但她嫁人有个条件,就是坚决不生孩子。她嫁了个有孩子的离异男人,一年后两人离婚了。她前夫逢人就气愤愤地说小青有毛病,中看不中用!再后来小青下岗了,没了她的消息。
男人自古行的是山路,遇上险恶,揎拳捋袖或拔出刀刃干戈一番,自有天地给的亮烈性别撑腰;女人自古行的是水路,蜿蜒曲折,路经之地常是叵测草丛、背阴山谷,受的轻侮多化作夜里松林间翻滚的凄楚,一波波回旋,最后消散在雾气浓重的幽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