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的冬日,依旧萧瑟、落寞。寒风中的皇城默然沉寂。对于凝聚了千年燕云皇气的帝都来说,即使是世纪之变,也不过是在它厚厚的城墙上刻下了几缕风霜。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冬季。1948年的北平,以它天朝的气度,无声地目睹着一场改朝换代的世局嬗变。
事实上,外面的世界要躁动得多。西山的红叶刚刚落尽,11月刚过去九天,东北地区四十七万国民党军队便被共产党全部歼灭。
而在此之前,这三十多个师的精锐部队还被当局倚为“兴党兴国”的栋梁。几乎是与此同时,另一场同样规模的大决战,在中国的华中大平原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当很多人尚未来得及思考这场生死大决战对人生会带来什么影响时,时局已如决堤洪流,一泻千里。11月,被称为“第一夫人”的宋美龄匆匆赴美,欲重温六年前在美国国会大放东方第一夫人异彩的旧梦,以求美国对蒋介石援手,无奈今非昔比,竟一无所获。
12月底,国民党另一精锐主力杜聿明集团被围在河南永城一带小小的陈官庄。被国民党总裁蒋介石压制了半生的李宗仁、白崇禧等先后通电,乘机要求蒋下野。在接着到来的新年元旦,蒋介石极不情愿地发表文告,放出愿与共产党商讨恢复和平具体方法的空气。谁料话犹在耳,陈官庄阵地在元月10日便被攻陷,徐州“剿总”指挥官杜聿明被俘。至此,五十五万国民党精锐之师永远消失。十一天后,蒋介石含泪再发“引退”文告,并于当天飞离南京,随即返抵老家溪口。
短短两个多月的变化,令人眼花缭乱,历史在高度浓缩后的瞬间释放,显得分外辉煌!
在北平,则缺少这类戏剧性的场面。甚至枪炮的硝烟也无法驱散那无形的、无所不在的文化氛围。其实,在1948年的11月下旬,数十万共产党东北野战军已完成进攻平津等地的部署。12月上旬,便包围了平津一线国民党华北“剿总”辖下的五十万大军。“围而不打,耐心等待”,与其说这是当时北平真实的态势,倒不如说这是决战双方出于对文化的一种敬畏。
在这个不平常的冬季,北平西北郊美丽的清华园,老早就隐约可闻枪炮声,但实际上直到12月13日,这所中国数一数二的大学才作出自即日起正式停课的决定。15日,清华园一带,已成为共产党的天下。所以,清华大学成为北平最早迎接另一个时代的地区之一。
“国共”双方对北平的争夺,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对文化的竞争。在“戡乱剿共”的数年间,国民党军队几乎场场大仗皆败北,但有两嘲战役”蒋介石却似乎得分:那就是在政权临近崩溃时,蒋介石如愿地抢运出大量的黄金白银及外汇,将故宫博物院和中央博物院等单位的文物精品迁移台湾;另外将一批在学术上已有建树的知识分子接出大陆。有史可查,光是1949年初经当时中央银行总裁俞鸿钧抢运出的黄金便达数百万两之巨。也许靠了这一批硬通货,台湾在五六十年代的经济才得以立稳根基。故台湾国民党人视俞鸿钧为对台湾经济建设有重大贡献的人物。
比起黄金白银的抢运,“两院”文物的大搬迁与“抢救大陆学人”计划则要早得多。远在“国共”两党在东北及华中等地大决战之时,受蒋介石旨意,傅斯年、王世杰、朱家骅、杭立武等人以“两院理事会”名义,决定将“两院”的文物精品悉数装箱迁运台湾。究竟装了多少箱?笼统的说法为五千多箱,光是故宫博物院的文物即达二十多万件。千里长途搬移,竟然一件不损,也堪称世界文物搬迁史上的一个奇迹。1965年台北故宫博物院开放,成千上万件文物精品重现世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