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侠气雄心 狂放豁达 (4)

铿锵大唐 作者:朋星


潇洒午桥庄

裴度历仕四朝,出将入相,名震华夷。晚年避祸自保,在洛阳置园林别墅午桥庄,其中多有花木流水、凉台暑馆之胜,与白居易等人吟宴其间,诗酒风流。白居易曾向裴度索要一匹良马,裴度慷慨相赠,顺便借用三国名将曹彰以美妾换白马的故事,开玩笑写诗说:“君若有心求逸足,我还留意在名姝。”白居易答诗道:“安石风流无奈何,欲将赤骥换青娥。不辞便送东山去,临老何人与唱歌?”

午桥庄有个地方叫小儿坡,茂草满地绵延一里多,裴度常让几群白羊散养在坡上,说:“芳草多情,还需依靠白羊妆点。”

裴度临终时,对弟子说:“我死无所牵挂,只是午桥庄松云岭还没修成,软碧池绣尾鱼还没长大,《汉书》还没读完,这是三个遗憾哪!”

不羁之才皇甫湜

睦州新安(今浙江淳安西)人皇甫湜(shí),字持正,跟随韩愈学习古文,为文奇僻险奥,性情也狂傲暴躁。有一次他被蜜蜂蜇了,不禁大怒,立即出高价雇了奴仆和街上的小孩去捅掉蜂窝,把蜂巢和蜜蜂在杵臼里捣碎,绞取蜂蜜,以报复被蜇之痛。一天,他让儿子皇甫松抄录几首诗,发现抄错了一个字,就跳起来大骂并叫人取棍子来打,棍子送得慢了一些,他等不及了,竟扑上去把儿子的手臂咬得血流至肘。

元和元年(806),皇甫湜进士及第,但由于他的坏脾气,只授任陆浑(今河南嵩县东北)县尉,久不升迁,这使他更为焦躁卞急,难与同僚相处。某年冬天大雪,皇甫湜家积雪封门,屋无柴草,无人前来过问相助。当时任东都留守的裴度怜悯他的遭遇,把他召到自己门下,辟为判官。皇甫湜十分感激,开始时还能收敛,后来又渐渐故态复萌,时露狂气。裴度崇信佛教,他讨灭淮西藩镇吴元济之后,用皇上赏赐的钱修建了福先寺。佛寺华丽壮观,只差雕刻碑石了,裴度召集手下人商量,想写信给在外地的白居易,请白居易撰写碑文。皇甫湜恰巧在场,忽然发怒说:“舍弃近在身边的皇甫湜而去求远在外地的白居易,我皇甫湜大概是得罪了裴先生吧。再说,我的文章与白居易相比,自认为好似阳春白雪比下里巴人。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请就此告辞!”座客见状,无不吓得腿脚颤抖。裴度心胸宽大,婉言向他道歉解释,说:“当初不敢麻烦您,是怕被您这样的大手笔拒绝。现在先生愿意执笔,那是再好也不过了。”皇甫湜这才怒气稍解,请求带一斗酒回家。回到家里,独自喝了半斗酒,蒙头酣睡。睡了一会儿,酒劲儿上涌,呕吐起来,然后乘醉挥毫,很快就在黄绢上写好了碑文,文思古奥,用字怪僻。裴度读后,目瞪舌涩,琢磨了好长时间,不能断开句读,于是感叹说:“这文章真像晋代木华的《海赋》、郭璞的《江赋》啊!”裴度让一个武官带着自己的亲笔信,连同一些宝车名马、缯彩器玩,去酬谢皇甫湜。皇甫湜阅信大怒,掷书于地,呵斥武官说:“回去告诉你们的裴大人,为什么待我这么苛薄?!我的文章,不同于寻常的文章。除了曾给顾况的文集作序之外,我还从未随便答应过别人的请求。现在答应写这篇碑文,是为了感谢裴大人的厚恩。要想酬谢,我写的碑文约三千多字,每个字值三匹绢,少一分都不行!”那武官又气又怕,快马加鞭返回报信。裴度的手下人都咬牙切齿,恨不得割下皇甫湜身上的肉。裴度却笑着说:“真是个世上罕见的不羁之才呀!”马上派人按照皇甫湜开的价码,如数酬谢了他。

圣贤只有五个

冀州信都(今河北冀州)人殷安,避世隐居而不做官,高傲自大。他曾对姓薛的一位高官说:“自古以来,称得上圣贤的超不过五个人。伏羲始创八卦,穷尽了天地的旨意,这是一。”于是屈下一指。“神农始播百谷,救济了万民的性命,这是二。”屈下第二个手指。“周公制订礼乐,世代相传,这是三。”屈下第三个手指。“孔子光前裕后,出类拔萃,这是四。”屈下第四个手指。“从这以后,没有能让我屈指佩服的人了。”过了一会儿又补充说:“加上我自己,是五个。”于是屈下了第五个手指。

殷安经常嘲刺公卿宰相,儿子殷徵劝谏他说:“公卿宰相尊贵,您应该对他们尊敬些。”殷安说:“你也能当宰相。”殷徵说:“孩儿岂敢。”殷安说:“你肥头大耳,古今之事都不懂,傻吃傻喝没智慧,不当宰相又能干什么呢?”

双管齐下

吴郡(今江苏苏州)人张藻,字文通,是当时著名的文人士大夫。他擅长画松、石、山、水,特别是画松,奇特超过古今的名家高手。他用笔熟练,常常手握双笔,双笔齐下,一支笔画生枝,一支笔画枯枝,气傲烟霞,势凌风雨。画出来的生枝,像经过春雨的滋润一样;画出来的枯枝,像被秋风吹干吹裂了似的。

刘叉怒夺“润笔费”

古人没有固定的稿费制度,若为别人写了墓志铭之类的“应用文”,别人送点金银作为“润笔”的费用,权当酬谢,就算是稿费了。大文豪韩愈受人请托,常常替人写隐恶扬善的墓志铭,这类文章写起来虽然乏味,但也有好处,“润笔费”滚滚而来。可是有一次,游侠诗人刘叉却给了韩愈一个难堪。

刘叉,少年时期勇悍放纵,好为任侠之行,曾因醉酒杀人亡命,幸遇朝廷大赦,才得以重新露面。此后虽然折节读书,改志从学,博览群籍,善为歌诗,特别喜欢卢仝、孟郊那样的“瘦硬体”,但高傲的性格仍未改变,曾赋诗自称“酒肠宽似海,诗胆大于天”(《自问》),不肯对达官贵人低眉弯腰。经常披着破衣服,拖着烂草鞋,居住在简陋破旧的房屋里。当时韩愈声名显赫,刘叉听说韩愈礼贤下士、亲近文人,便前去拜访。二人相见,谈文论诗,还算投机。但是交往时间久了,刘叉见韩愈对有“润笔费”的文章乐此不疲,不禁有些反感。一天,刘叉来到韩愈家中,看到桌案上又堆满了别人送来的金银,立时心头火起,大步抢上前去,拿起桌上的几斤金银,抬脚就往外走,边走边数落韩愈:“这些钱是你阿谀吹捧墓中的死人得到的,还不如拿来给我刘某人祝寿!”韩愈面红耳热,尴尬地看着刘叉扬长而去。从此刘叉再没有来见韩愈,而漫游去了齐鲁,后来下落不明,不知所终。

怪诞偏激的吴武陵

中唐诗人吴武陵,是出名的怪人。他与韩愈、柳宗元交谊深厚,很受宰相裴度的器重,也明察军国大事,善于推荐人才,有“知人”之誉;但是个性强悍偏激,时而有顽童般的怪诞举动。

唐穆宗长庆年间(821—824),能诗善文、自号白鹿先生的李渤担任桂管(治所在今广西桂林)观察使,见名儒吴武陵有文学才华,便上书朝廷任命他当自己的副手。依照旧例,观察副使上任,必须佩带弓箭表达谢意,几天后,还要在球场举行宴会。酒宴上,酒喝得正高兴的时候,吴武陵听说有妇女在看棚里聚观,感到是一种耻辱,不禁心里憋气,想发泄出来报复一下。于是他登上高台,盘腿而坐,拉下裤子裸露着撒尿。李渤酒量不大,已经喝醉了,看到吴武陵这副样子,大为恼火,命令卫兵把吴武陵押送到司法衙门斩首。当时衙门里有个校尉,名叫水兰,知道因这点小事杀人是不对的,就没有执行李渤的命令,不但没杀吴武陵,还待之以礼,派了很多人保护他。李渤醉得一塌糊涂,被卫士扶回家睡下。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李渤被哭声惊起,酒也醒了,见家人聚在一起抱头痛哭,李渤大惑不解,就问为什么哭泣。家人说:“昨天听说宴会上吵闹喧哗,又听说您下令衙门法吏斩杀副使吴武陵。我们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害怕您错杀名儒才士而惹下祸患,所以才悲伤痛哭啊!”李渤醉中根本不记得自己下了什么命令,听后大惊,立即差人到司法衙门询问情况。水兰告诉说:“昨天虽然得到您措辞严厉的命令,但我不敢接受。现在副使吴先生还睡在衙门里,安然无恙,我们没有为难他。”天刚蒙蒙亮,李渤就急急忙忙赶到观察使衙门,谦卑诚恳地承认自己的过错,请求吴武陵谅解。吴武陵也醒了酒,检讨自己的过失,宾主二人从此更加互相敬重。李渤见水兰头脑清醒、办事公正,就上奏朝廷举荐他当了宜州(今广西宜山)刺史。吴武陵的一次“无赖”行为,反倒使三个人都受益了。

后来,吴武陵曾任韶州(今广东韶关)刺史,不知绳检,贪污受贿,弄得官场腐败成风。人们举报到朝廷,皇帝敕令广州幕府官吏对吴武陵进行立案审查。广州幕府的那个官吏年轻气盛,又自负是进士出身,没把吴武陵看在眼里,审问起来毫不宽容,严追猛查。吴武陵平时都是给别人气吃,这回因有短处而不得不吃别人的气,心里怒火万丈,可又不敢当面顶撞“反贪局”官员,只好写诗泄愤,在大路左边的佛寺里题诗道:“雀儿来逐飓风高,下视鹰鹯(zhān,猛禽名)意气豪。自谓能生千里翼,黄昏依旧入蓬蒿。”把广州幕吏比作一只小麻雀,凭借整人的飓风高飞,竟在鹰鹯(吴武陵自喻)面前卖弄豪气;虽然小麻雀自以为能长出远飞千里的翅膀,但黄昏时候仍旧要栖息于蓬草野蒿之中——意思是说,你一个小小幕吏终究不如我吴武陵官大位高。贪赃有罪却不知自责自省,反而向检察官摆谱,这也真算是奇闻了!

狂士薛能

薛能,会昌六年(846)进士,自负诗才,极为高傲。任剑南西川节度副使时,经常诋毁诸葛亮的功业,写诗道:“阵图谁许可,庙貌我揶揄。”又写道:“焚却蜀书宜不读,武侯无可律吾身。”还瞧不起李白诗人,讥讽李白道:“我生若在开元日,争遣名为李翰林。”又道:“李白终无取,陶潜固不刊。”在自己的诗文集上题诗道:“诗源何代失澄清,处处狂波污后生。常感道孤吟有泪,却缘风坏语无情。难甘恶少欺韩信,枉被诸侯杀祢衡。纵到缑山也无益,四方联络尽蛙声。”

落拓不羁温庭筠

晚唐诗人温庭筠,才华横溢,诗词华丽,与李商隐齐名,人称“温李”。但相貌奇丑,人号“温钟馗”。乡试中秀才后,客游江淮、扬州一带,扬州代理节度使姚勖(xù)愛他多才多艺,厚加资助,希望让他考中进士。可是温庭筠年少贪玩,喜欢和纨绔子弟混在一起吃喝玩乐,把姚勖所资助的钱帛,差不多全挥霍掉了。姚勖知道后大怒,鞭打了他并把他赶到外地去了,温庭筠从此浪迹于花间酒畔,考进士的事也就更没盼头了。他的姐姐是赵颛的妻子,性情刚烈,常因弟弟名落孙山而仇恨姚勖。一天她家里来了位客人,她问身边的人:“来客是谁?”别人告诉是姚勖,她立即跑进客厅,抓住姚勖的衣袖大哭起来。姚勖十分惊讶,想挣脱开来,但她抓得很紧,不知道要干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恨恨连声地说:“我弟弟年轻贪玩好酒,这是人之常情,你为什么要鞭打他?他至今一事无成,难道不是由你造成的吗?”在座的人听了,都哈哈大笑。

温庭筠才思敏捷,在考场上是出了名的“快枪手”,不用打草稿,只要叉八次手,八韵为限的辞赋就写成了,人送绰号“温八叉”。既然如此,却还考不中进士,主要是因为他喜欢自由发挥,不愿意写循规蹈矩的官样文章,而且行为放纵,在社会上名声不大好。比如有一次临近考试了,他却喝醉了酒在街上发酒疯,被巡逻的兵卒打断了牙齿,他告到官府,官府批评他酒后无德,不予受理。考场几次失败后,他心灰意冷,开始另辟“蹊径”,替人代笔或是冒名考试,赚取高额报酬。有时一场考试中,他竟同时替别人答几份卷子,出场后还向人夸耀:“一天之内,我援救了好几个人!”久而久之,这位“快枪手”又变成了“捉刀手”,成为考场作弊的“专业户”,引起主考官的防范和反感。有一年,礼部侍郎沈询主考,事先就对温庭筠特别防范,专门把他的座位和别的考生远远隔开,让他坐到帘子前面,以防作弊。

考不上进士也不是说不可以做官,比如可以到大官幕府捞个一官半职。但是温庭筠傲岸的性格,又使他屡屡丧失了机遇。宰相令狐绹,原本对他很好,温庭筠也是宰相府的常客,可是接触多了,温庭筠觉得令狐绹是个不学无术的老官僚而且嫉贤妒能,因此心生厌恶,忍不住要加以奚落。唐宣宗喜欢吟唱《菩萨蛮》词(温庭筠极擅此词),令狐绹自己写不出来,又想讨好皇上,就把温庭筠新填的几首《菩萨蛮》拿来冒充是自己写的,献给唐宣宗,并特意叮嘱温庭筠千万不要泄露秘密。温庭筠“阳奉阴违”,不多久就把这事给散播出去了,弄得令狐绹很狼狈,从此开始疏远温庭筠。另有一次,令狐绹不知道一个典故出自何处,询问温庭筠,温庭筠见是一个很常见的典故,轻蔑地答道:“出自《庄子》第二篇《齐物论》。”然后以教训的口吻说:“《庄子》又不是什么冷僻的书,希望大人在‘日理万机’之馀抽空看点古书!”令狐绹益发愤怒,于是向皇上奏报温庭筠有才无行,不宜重用。

得罪了令狐绹倒还没什么,要是再得罪了皇上,那可就“倒霉透顶”了。合该温庭筠不走运,偏偏又在无意中冒犯了宣宗皇帝。宣宗有个爱好,喜欢微服出行,独自到外面闲逛。一天,他来到一家旅馆,恰好与温庭筠相遇,温庭筠没见过皇上,不识龙颜,见眼前的这人身穿官服却又举止别扭,不仅又上了“邪劲”,傲慢地问道:“你莫不是长史、司马一类的闲官吧?”宣宗回答:“不是。”温庭筠不依不饶,又讥讽道:“那就是大参、簿尉之类的小吏了?”宣宗听他问得“每况愈下”,非常恼火,胡乱丢下一句“也不是”,就转身走了。没多久,一道诏书就送到了温庭筠的手中,贬他到外地任县尉;诏书写道:“儒学以德行为根本,以文章为末节。你既然没有德行,文章又有什么用处!空负浪漫不羁的才能,少有经纶时务的本领。”温庭筠弄清事情的原委之后,哭笑不得,只好自认命苦了。

不过,仕途的绝望,反倒助成了文学的辉煌。从此温庭筠倾情于花前柳下,以诗酒自娱,艳情诗写得更加温柔缠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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