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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惊醒的直接原因是挂在墙上的钟敲响了凌晨三点的钟声。在一片漆黑中睁开了眼睛的江南,由于深陷无边的黑暗之中而一时间困惑不已。当捕捉到钟声的余韵时,他忆起了现在自己身处何方——钟表馆“旧馆”内一间编号为“Ⅷ”的资料室。
江南孝明掀开裹在身上的毛毯,慢吞吞地坐了起来,感觉到少许尿意。这也是他醒过来的原因之一。
他站起身来,用手寻摸着墙壁。可能是睡前喝了酒的缘故,他的双腿完全不听使唤,脑子里也仿佛笼罩了几重浓雾,费了好大工夫才找到电灯开关。
灯光亮起,他揉着惺松的睡眼,环顾室内。
房间是正方形的。门上嵌着一块椭圆形的磨砂玻璃,四周墙壁用具有伊斯兰风情的漂亮马赛克装饰,没有窗户。房间内里的墙边伫立着高大的书架,里面被文献资料塞得满满当当。剩余的空间被一列列的玻璃陈列柜填满,还有专门为挂钟设计、直接固定在墙壁上的展柜。
在左右两面墙壁的空白部分,设计得更是别具匠心。一部分马赛克拼成了直径约一米的钟盘,两边的钟盘上都只装了一根指针。钟的内部似乎没有安装驱动装置,或许这只是纯粹的装饰品。这么说来,好像玄关门厅和走廊的墙壁上,也有好几个地方装饰着与此相同的马赛克钟盘。
室内走着的钟,只有挂在门旁墙壁上的那一个,刚才报时的也是它。而收藏在陈列柜中的钟表,没有一座是走着的。
而且收藏在Ⅷ号房间里的钟表,清一色全是江户时代的和式钟表,所以即便还在走动,对现代人来说也毫无用处。因为当时日本所使用的计时制度为与现代计时系统迥异的“不定时法” ,而江户时代的钟表也都是为了适应“不定时法”而制造出来的特殊物件。
摇了摇昏昏沉沉的头,江南拿起放在枕边的怀表。这是一块罕见的正三角形怀表,里面的表盘和外框一样也是正三角形的。它与有名的“共济会三角怀表”形状正好相反,也就是说它呈倒三角形。
按照光明寺美琴的要求,他将自己心爱的怀表留在了“新馆”。可一旦没有了怀表,江南就会觉得心中十分不安。尽管这栋房子里到处都是钟表,但每次当他想知道时间,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先摸自己的口袋。因为实在是心神不宁,所以他在解散之后,从大厅装饰柜里偷偷地“借”来了这只怀表。
当然,他没有忘记纱世子的话——不要触碰馆内的钟表。但是他觉得,只要小心翼翼地使用,这块表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弄坏的。而且,就算被美琴发现,因为本就是放在这里的物件,所以她也不能说它是“不纯之物”。而他认定了这一点之后,马上就付诸行动,这种行为恐怕也与喝醉之后变得胆大妄为有关。
江南看了看时间,三点五分——这块表如此显示。之后他便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房间。
走廊里灯光昏暗,虽然他在茶褐色地毯上走着,却依然睡意未消,头脑昏昏沉沉,一步一晃。
他单手扶墙,沿着弯弯曲曲的走廊前行。不一会儿便来到宽度加倍的直廊处,从这里一直朝前走,便来到中央大厅。
大厅里的枝形吊灯已经熄灭。
借着走廊里的灯光,他从屋子中间横穿过去。桌上的玻璃杯和茶杯还是散乱地堆放在那里,在昏暗的静寂中,只有那些钟表不停地发出轻轻的响声。
经过大厅北侧通道,再往右转就是厕所了。江南上完厕所,依旧步履蹒跚。当他回到走廊时,突然停住了脚步。一种窸窸窣窣的声音传进他的耳中,而这声音显然与各处传来的钟表机械声不同。
霎时,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收缩。
他自诩并非那种胆小如鼠的人,但终究也得看具体情况。深更半夜,突然听到这样的声音,是不可能泰然自若的。“幽灵”二字从他的脑海里掠过。
没过多久,同样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嘎吱嘎吱的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