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沉默50年》 幸福的童年(1)

沉默50年:一位原“慰安妇”的自述 作者:扬·鲁夫-奥赫恩


“外婆,给我讲一个你小时候在爪哇岛的故事吧,求求你了。”

露比是我的小外孙女,她正在翻看我的那本老相册。她突然抬起头来对我说了这句话,微笑的小脸蛋上充满了期待的神情。于是我问她:“这一次你又想听哪个故事啊?”

“外婆,告诉我你住的那所房子,讲一讲那些在墙上爬来爬去的蜥蜴。再给我讲讲那里的各种动物,比如你抓到的那条蛇,还有你从那棵树上掉下来的故事。讲讲你的那个法国爷爷,你们为什么坐在餐桌前的时候都必须挺直了身体……还有你那次去爬山,结果两条腿上都爬满了水蛭。讲吧,外婆,所有的故事都要讲!”

看着她那张稚嫩的小脸和急切的表情,我心中禁不住又涌起了再次给她讲述我那些陈年旧事的冲动——我们这个家族的根在哪里,家族里的传统是什么,往日多姿多彩的幸福生活,等等。这一切都深深地掩藏在她手中那本发黄的家庭相册之中。

只不过,相册中缺少了一些十分重要的照片——那些实际上根本就没有拍下来的照片。可是,我所经历的那一幕幕可怕的情景却在我的大脑里留下了如此深刻而永恒的烙印,那一个个惨痛的记忆早已深深地封存在我心中一个最为隐秘的角落里,它们所代表的故事是那么的令人羞耻和恐惧,我又怎么讲得出口!我从来没有把这些秘密告诉过我的女儿们,更没有告诉过我的外孙们——我的家庭成员和朋友们对此都一无所知。然而,把这些黑暗的故事讲出来又一直是我内心的渴望,它就如同向我的外孙们讲述自己欢乐的童年故事一样的强烈和难以抑制。

这个故事的开头部分是由许许多多的欢乐片段构成的,其实小外孙女早就听过无数次了,只是她同所有的孩子一样,总是喜欢再次听到同样的故事,因为心中知道故事的来龙去脉就会有一种安全感。我低头看着那些照片,其中的一些已经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泛黄。每张照片里都蕴藏着一段珍贵的记忆,那是我在爪哇岛上度过的美好童年时光,那里当年叫做“荷属东印度群岛”,现在叫“印度尼西亚”。

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好像再一次感受到了爪哇岛上炎热而潮湿的空气,好像又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悠扬的加美兰音乐1,其间还不时夹杂着蝉和蟋蟀的悠悠低鸣,它们共同构成了一首独特的热带交响曲。我们坐在自家房屋的前廊上,饶有兴致地看着身边的癞蛤蟆不断地跳起又落下,把一只只不知名的昆虫吞进圆圆的肚子里;一缕淡淡的轻烟从驱蚊的盘香上袅袅升起。不过,留在我记忆中最鲜明的童年生活特征还是漂浮在空气中的各种气味——燃烧的木炭的气味、热带水果的气味、各种花草的气味,尤其是从不远处的小食摊上传来的那种让人垂涎欲滴的独特气味。

1923年,我出生在印度尼西亚爪哇岛上的一个荷兰殖民家庭里,是这个家族在当地的第三代人。我的家中始终充满了欢乐,而我的童年时代也是最为幸福美满的,旁人恐怕很难想象得出来。我们家有五个孩子,我排行老三,我们一起在一个带有蔗糖生产工厂的甘蔗种植园里长大。这个名叫“泽比灵蔗糖厂”的种植园位于爪哇中部的三宝垄港市附近。

我的父亲和母亲都是极具爱心、智慧和艺术修养的人,两人在各自不同的方面都极具天赋。我对他们充满感激之情,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我。他们用纯粹的天主教传统培育我成长,让我在天主教学校和大学里接受教育。我的父母,尤其是我的父亲,从小就在我的心灵深处播种下了坚强信仰的种子,使我对祈祷、《圣经》和弥撒充满了热情。对我们而言,那里的弥撒活动是很特别的,因为我们的家远离三宝垄市,荷兰神父比克曼每月只能来泽比灵一次,专门为当地的天主教徒举行弥撒。

比克曼神父每次来都住在我们的家里。入夜后,我们就会一起喝着冷饮、在留声机播放的轻柔古典音乐的伴随下探讨《圣经》和神学的各种问题。所以,从孩提时代起,我就具有了强烈而深刻的宗教信仰。这是天主赐予我的最珍贵的礼物,是我在日后度过那段苦难岁月时最强大的精神支柱和力量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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