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走进集中营的那一天开始,食物就成为了我们最大的奢侈品。我们所有人每天都在食不果腹的痛苦中挣扎,无一例外。所谓的早餐,不过是淀粉煮出来的稀粥;晚餐则是一块石头一样坚硬的面包和浮着几片菜叶的清汤寡水。由于没有牛奶,没过多久婴儿们就开始不断地死亡,母亲们干瘪的乳房里早已没有了乳汁,她们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痛苦地饿死在自己的怀里。
在整个集中营生活期间,我们就从来没有见到过任何肉食、脂肪、黄油、鸡蛋、牛奶或者其他任何富含蛋白和维生素的食品。我的小妹妹塞莱丝特每次吃饭的时候都用一个小小的茶匙,只是为了把有限的食物一点一点地慢慢送进嘴里,以延长吃饭的时间获得“填饱”肚子的感觉。偶尔也会有几根香蕉送进集中营里来,但是它们只能分配给住在医务室里的病人、婴儿和小孩子,我们哪怕只能闻一闻香蕉的气味也算是十分幸运的了。
我还记得轮到塞莱丝特分到香蕉的那一刻。当她拿到分给她的那半根香蕉的时候——另外半根分给了约瑟芬,整个小脸上都洋溢着无比幸福的笑容。那个时候,任何人都不会扔掉香蕉皮,要么连同香蕉一起生吃下去,要么用熔化了的蜡烛液烫一烫吃。不过,这样吃的时候你必须动作快,否则蜡就会凝固在你的嘴里。
那几年,我们的食物配给量越来越小,饥饿的痛苦折磨也变得越来越深重。孩子们每天都会跑到日本人使用的垃圾桶里寻找食物,如香蕉皮、鸡骨头或者其他任何食物残渣。我们常常用孩子们捡来的骨头熬汤。渐渐地,在垃圾中寻找食物竟然成为了所有孩子共同的生存出路,我们不得不定下规矩,让孩子们轮流到垃圾桶里寻找食物。在饥饿的无情驱使下,我们学会了把任何不致命的东西都吃进肚子里,比如蛇和长有多汁茎叶的野草。
当时,我们自己定了一个规矩:每一天一个家庭可以得到略微多一点的食物。轮到我们家的那天,送到营区厨房里来的是几桶动物的内脏和杂碎——肠子、耳朵、眼睛以及其他各种人们轻易就能想象到的滑腻而可怕的东西。他们让我自己从一个桶里挑选一样,于是我把手伸进桶里,随手抓出了我的手碰到的第一样东西。
“妈妈,你看!”我激动不已地对母亲说道,“我们有炖汤的东西了!”母亲看了看我手中的东西,禁不住笑了起来,告诉我说:“这是牛的睾丸,不过,它们倒真是好东西啊。”母亲说的不错,我们用它做出了一锅非常鲜美的汤,上面还漂浮着星星点点黄色的油珠。就是这么个牛睾丸,我们用它连续做了七次汤,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把它吃掉。那滋味,真的是好极了。
营区司令官养了一条非常漂亮的白猫,谁都能看得出来,这条猫的生活待遇显然比我们要高出许多。每天早上点名的时候,这只猫就会尾随着司令官来到我们面前。有一天,当我看着这只蹲伏在司令官脚下的白猫的时候,脑子里突然产生了一个难以遏制的冲动。我想,这只猫可以做成一顿美味的营养大餐,让我们医务室里的病人吃下去肯定会增加她们的抵抗力,甚至有可能挽救某个人的生命。早点名结束之后,我立即找来几个朋友一起商量,最后大家一致决定这件事值得一做,从现在开始只要一有机会我们就逮住它。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早点名又开始了——鞠躬、点名、训斥、再鞠躬,眼看着就要结束了。然而,这时司令官却开始对一个女囚犯大声吼叫起来,骂她鞠躬时腰没有弯下去。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那只白猫懒洋洋地站起来,然后离开司令官,独自溜达开了。
“咪咪、咪咪、咪咪!”我轻声呼唤着小猫。没想到,它竟然听从了我的呼唤,一步步向我走来。我站在队伍的最后几排,日本兵不容易看到,于是等白猫来到我脚下的时候,我便迅速地一把把它抓了起来。当时,我的心“怦怦”地狂跳个不停。我竟然干出了如此胆大包天的事情来!一旦被日本人发现,必死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