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著名心理学教授汤金斯（Silvan Tomkins）经常在课堂上一开场就说道： “脸部就像阳具。”他说的，并不是像广东话中的“X样”。脸部拥有自身的意念，我们虽可运用肌肉系统表达出我们不同的情绪，但却压抑不了不由自主的反应，从而在脸上露出所谓的“微表情”（micro expression）。

正常人都有能力解读人家脸上的表情，从而在正常人际关系中作出互动反应，可是由于现代年轻人多为家中独子独女，受尽父母溺爱，能解读人家脸部表情的机会不多。加上长期面向计算机，造成解读人家情绪状态的生疏和缺陷，以致与人沟通困难，这样的问题延伸至创作层面。

有志创作的年轻人，由于他们无法准确读懂人家的反应，因此就无法在创作中呈现出来。就算他们有好桥段，但在演绎桥段中的每句对白或身体语言上，也显得乏善可陈，流于表面。电影要写的，就是人际关系。所谓学创作，其实都是学习诠释人世间的各类型关系。你可从戏剧中学习，也可从现实生活中摸索。许多年轻创作人强调自我，你固然可以我行我素，创作自己喜欢的故事，但并不代表你能够不懂呈现当中角色的情绪。读懂了，不理会是一回事；无法看穿及表现出来的苍白肤浅，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毕竟，不理人情世故可跟不懂人情世故是有分别的啊。

大脑便秘

我想每个创作人最怕的，就是碰上大脑便秘。刹那间你就卡在某个位置，像大脑被分割为几个完全不同的部分，前一刻思如泉涌，后一刻就像《飞越疯人院》（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内刚被施行前额叶切除手术的杰克?尼科尔森（Jack Nicholson）一样，只是盯着空气中的某处发呆。

大脑便秘有两种层次，第一种是低层次的大脑便秘，是刹那间真的想不到情节。这种便秘经常被有经验的编剧嗤之以鼻，因为他们会告诉你，有水平的编剧，不需要灵感，只要有技巧就可行文成章，因此这种是很低档次和骗女生的伪波希米亚人论调，就是每天泡在咖啡店或二楼书室，说自己有个剧本或小说要写，但还一直没想出来的那一种。可是到了专业层次后，那种大脑便秘不代表你真的完全想不出点子来，只是想出来的方案，你都觉得不行，不想拿出来告诉别人。因此，你在没有想出突破性的点子时，不会随便动笔。

每个编剧遇上大脑闭塞，都会有一套自己的应对方案去拖延。记得小时候，跟几位老前辈编剧聊天，那时候电邮还没有像现在这么流行，都是用原稿纸写稿，写完后一般都会用传真机传给导演。不少编剧遇上大脑便秘，各施各法，有人会一边把旧稿件传出去，一边把纸张上下左右拉动，让它造成模糊的效果，然后告诉导演自己家的传真机坏了。这样的桥段本来甚好，只是用得多了，人家就会生气。记得有个编剧重施故伎，导演就大怒：“我现在马上乘200元的出租车来找你，要是我发现那稿件并不存在，我就马上打你一顿，如何？”吓得那个编剧下次不敢再用这招。更离谱的，听过有人在一份旧稿上，在家中墙角找些蚂蚁和墙灰来，涂在纸上，弄成模糊一片传出去。只是今时今日，有了计算机，大家就无法使出这样的蛊惑招数。当然，香港也不处于地震带，因此，网络中断这个说法很少有机会用得着。

过去在电视台，在想不到剧本时，就有同事想出了一个有创意的撤退方法。因为一般在剧本会上，一旦无法提交可行的点子时，通常会议总会无限延长。听说两个编剧曾经故意在上司面前装成看对方不顺眼，然后问对方干吗老盯着他，跟着初则口角掐起来，继而说要到外面单挑，跟着那两位编剧就跑到外面装作打架，上司屡劝不听，然后再跑到电视台外面的公园打起来，结果两人当然去如黄鹤，逃去无踪。我觉得他们倒不算是完全的大脑便秘，起码他们想出了如此具有创意的方法。

一般人问怎样才会有灵感，才不致大脑便秘，其实最好的灵感总来自情绪的高低起伏。有经历，自然会有感而发，当然爱情开始萌生时的心如鹿撞，和跟情人分手心痛欲裂时，总是创作的最好时机，可是我们不能常常经历到，除非有些人为了创作，故意经常开始和结束恋爱。这样，除了创作，本身就算是种行为艺术。

很佩服电视台的一些资深女编剧，她们写剧集，总是很按生活节奏去写，写一集剧，将它分成四个部分，每节15分钟，就正正是写到每节播放广告时段。每天早上送子女上学后，回家先写一节，写完后刚好要外出买菜烧饭，买完菜后再写一节，接着女儿放学回来，便到厨房准备晚饭。吃完晚饭，安顿各人后再写一节。如是者，循环不息。作家斯蒂芬?金（Stephen King）就每日坚持写3000字，每年除了国庆、圣诞、感恩节三日休息外，日日如是。对我这种完全没有定时写作习惯的创作人来说，总是很向往这样的“传说”，渴望有天能够做得到。正如渴望相信书展人山人海，代表香港阅读风气回归一样。

总是很害怕记者问如何寻找灵感，因为我觉得这问题好像很简单，当然我可以跟你说，灵感来自生活这样的门面话。只是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否则的话，就不会出现大脑便秘的创作断层。灵感一词，对创作人来说，总有点像鬼魂之说，谈起来诚惶诚恐，每个人心底都会害怕，有一天灵感突然枯竭，创作生命就此完结。有些编剧在灵感开始枯竭时，便会在构思角色上出现没有灵感的问题，最后为了寻找灵感而步入层层迷雾与神秘当中。讽刺的是，一个说故事的人，总是喜欢说着没有故事说的人的故事。

在赶着交稿的日子大脑便秘，但仍然写了这篇聊大脑便秘的文章，也算走运，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