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年到了。利用“鸡”的谐音做法明显地多了起来，笔者就收到这样一则“鸡情祝愿”短信：“愿你的生活鸡极向上，把握每个发财的鸡会，把鸡肤保养得青春焕发，事业生鸡勃勃。”记得前几年，电视广告的这种用法曾经千夫所指，那个时候，什么“一剑钟情”、“酒别重逢”、“天尝地酒”，整天不绝于耳，以至于国家广播电影电视总局要颁发《广播电视广告播放管理暂行办法》。那办法还有好多其他内容，比如广告播出时间、总量等等，其他的未必见效，但禁止故意使用错别字、用谐音乱改成语，好像是管住了。手机短信因为与之性质不同，收到的人聊博一笑，“危害”也不同吧。

谐音者，字词的声韵相同或相近也。“贾岛醉来非假倒，刘伶饮尽不留零”；“佛印水边寻蚌吃，东坡河上带家来”，就属于声韵相同，前面一则直截了当，后面一则藏了点儿玄机，说的是东坡带家眷出去游玩，遇到佛印在水边挖蚌，于是二人互开玩笑，东坡说佛印寻“棒”吃，佛印则回之以带“枷”来。把明朝的末代皇帝崇祯叫做“重征”，则属于声韵相近。《三垣笔记》载，崇祯时“以国计不足，暂借民间房租一年，于是怨声沸京城，呼崇祯为重征”。去年是甲申三百六十年祭，人们在继续总结明亡教训的同时，也谈到了崇祯的金钱储存，说李自成攻进紫禁城，发现皇宫中“有镇库金，积年不用者三千七百万锭，金一千万锭，皆五百两为一锭”。这就是说，崇祯根本不缺钱花，叫他为“重征”一点也不冤枉。在此之前，明朝还有一位嘉靖皇帝被人当面把年号叫做“家净”，那就是吴晗先生所说的：“真正骂过皇帝，而又骂得非常之痛快的是海瑞。”海瑞的话，本来在他的《治安疏》里；上疏之后，嘉靖帝大怒，“抵之地”，且顾左右曰：“趣执之，无使得遁。”其实海瑞根本没想到要跑，上疏前早已“市一棺，诀妻子”。但在《明史·海瑞传》所载的《治安疏》中，看不到“嘉靖，家家俱净”的话，只有“陛下之误多矣”之类，可能是修史的人做了手脚吧。

宋朝有个樊知古，旧名“若冰”，太祖因听起来谐音像是“弱兵”，不高兴，知古便赶快改了。这是宋僧释文莹《玉壶清话》中的记载。樊知古本来是南唐李后主的子民，“举于乡，不获第，因谋北归，献伐于朝”。从这点来看，后来的洪秀全跟他差不多，总也中不了举，便想到要推翻政权。不同的是，洪秀全凭着一本偶然得到的教义自己干，樊知古没那个本事，只有借助北宋的力量。这家伙用的法子是“以钓竿渔于采石江凡数年，横长絙量江水之广深”，然后“仗策谒太祖”，说按他的尺寸造船渡江直取南唐，“如履坦途”。南唐被攻克，樊知古当上了官，然“邦人怨之，累世丘木悉斩焉”，在南唐人民看来，樊知古就是纯粹的汉奸了。

宋太祖比较在乎“弱兵”的谐音，在于谐音有昭示“兆头”的一面。国人是很讲究兆头的。2月6日晚，杭州打起了一阵阵轰隆的雷声，以往是到惊蛰才响雷，现在才立春刚过，市民都认为是好兆头。《双槐岁钞》载，永乐甲辰年(1424年)进士，邢宽第一，梁禋第二，孙曰恭第三。本来考官是把孙曰恭定为状元的，但永乐帝认为他的名字好像“暴”(竖写)，兆头不好，乃换了邢宽，孙曰恭只好屈居探花。《四友斋丛说》另载，明英宗时有位张庄懿“差山东巡按”，到临清的时候，有一酒家的酒标(幌子)挂得低，把他的乌纱帽给刮掉了。在那时，只有丢官的人才被摘掉纱帽，所以大家都认为不是好兆头，“左右为之失色”。但张庄懿“恬不为意，取纱帽戴了径去”。然而拍马屁的没有罢休，第二天知州把酒馆主人“锁押送察院请罪”，但张只是说了句“今后酒标需挂得高些”，并“不与知州交一言，迳遣出”。那么，在这件事上真正失望的，该是那位没有“用武之地”的知州大人了。

兆头这东西，完全是心理因素在起作用，像张庄懿那样坦然就对了。《世载堂杂忆》载，张之洞“最喜吉兆语”，他三儿子娶媳妇时，充当伴郎的四个人都是特意挑的，名字里分别带有“福、寿、双、全”字样。然在刘心武先生《私人照相簿·名门之后》里，描述了张之洞孙子的经历，说他解放后变卖完家里祖传——张之洞积累的宝贝之后，终于成为“北京街头看管自行车的老头儿”。

明朝书法家陆深《豫章漫钞》载其郡中谯楼落成，太守题匾曰“壮观”，同知王卿见之忿然曰：“何名‘壮观’？自我西音乃‘赃官’耳！”王卿是陕西人，明朝的陕西话是不是这样说，不大清楚，但是显然，王卿的本意是要借谐音来评价太守的为官之道。

2005年2月2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