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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续)

历史如此年轻 作者:田东江




肇庆市德庆孔庙前几天举行了广东首个“状元礼”。江门籍的今年高考单科“状元”黄陀身穿“状元服”,跨棂星门、走泮桥、进大成殿,在“老先生”的引导下,“状元”和众学子向儒学先师孔子像朝拜、上香、献锦帛,并宣誓热爱祖国、成才报国。就此,笔者有一篇时评《怪异的“状元礼”》,然意犹未尽。众所周知,科举时称殿试第一名为状元,后喻本行业成绩最突出者。本文“状元”的概念大致遵从此说,又不尽然,比方“小人之尤”、官场的“第一贪”和“第一廉”等不是考试能定论的,小人、官场也在“行”列之外。所以在这里,但凡最突出的,即便不属于成绩,亦皆以“状元”名之。

其实“状元”这东西,如果没有考试或者吉尼斯之类的硬性标准,突不突出似乎不那么绝对,更有个人识见的限制。比如说孔圣人“登泰山而小天下”,显然就把泰山认作是高度上的“状元”了,不要说他老人家不可能知道青藏高原那里还有个珠穆朗玛,倘若知道东岳的高度较之其他山川也不过是三四流的角色,恐怕也不会有这个结论。广州白云山上有座石坊,大书着“天南第一峰”,其实白云山主峰摩星岭的海拔才372米,堂堂“天南”的“峰状元”,身高不过如此,委实让人觉得这种命名的极不可信。清朝的康熙皇帝能画两笔,他知道有个满洲参领唐岱“工山水”,便把他找去讨论了一下绘画技巧,大约谈得比较投机,兴之所致便御赐之为“画状元”。说你行你就行,唐岱的“画状元”又焉能不打折扣?

《谷山笔麈》载唐僖宗“于音律蒲搏无不精,尤善击毬”。毬,就是《水浒传》里臭名昭著的高俅借以起家的那种玩意,有人考证还是现代足球的鼻祖。僖宗对自己的技艺很自负,跟优人石野猪毫不掩饰地吹牛:“朕若击毬为进士举,须为状元。”石野猪天天在他的身边,当然相信其言不虚;不料石野猪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只知道一味奉承,而是说:“若遇尧、舜为礼部侍郎,恐陛下不免驳放。”驳放,是说就算发了榜公布了,也会被否定掉,继而贬黜之。石野猪认为僖宗的精力根本就不该放在这上面,就算得了击毬的“状元”,但若遇到像尧、舜,仍然是没什么好结果的。石野猪这么说皇帝,显然是出了“格”,但僖宗并没有责罚他,可见是自表认同了。在这一点上,唐僖宗远不如隋炀帝。炀帝每骄天下之士,尝谓侍臣曰:“天下当谓朕承藉余绪而有四海耶?设令朕与士大夫高选,亦当为天子矣。”牛吹得大不大且不计较,毕竟人家自负的还是才学啊。

宋相蔡京的儿子蔡絛被人斥为“小人之尤”。尤,有好多种含义,此处当释为最恶劣的人物,那么也就是说,蔡絛乃小人中的“状元”。人们这样给他定论,缘于他存世的那本《铁围山丛谈》。这本笔记客观上记载了北宋太祖至南宋高宗约二百年间的朝廷掌故、琐闻轶事,因而一向为学者所重视。但蔡絛在书中处处不忘为自己的奸相父亲“正名”,为此“欲盖其父之恶,而不恤污蔑贤者”,对其家“佞幸滥赏、可丑可羞之事,反皆大书特书以为荣”,尤其把祸国殃民的罪恶完全归咎于童贯、王黻、蔡攸等人,好像与当时重权在握的蔡京全无干系。如此混淆视听,歪曲历史,难怪人们斥之为“小人之尤”了!袁枚《随园诗话》亦以刘墉“刘驼子”为“小人之尤”,但随着电视剧《宰相刘罗锅》的热播,刘墉却完全以正面形象出现,子才先生的“小人”之说难道是空穴来风?

官场上也可以产生出各种“状元”。人们熟知的与刘墉“并肩战斗”过的和珅可以名之曰“天下第一贪”,堪称蛀虫队伍里的“状元”。一人所贪,抵得上国家两年的财政收入,这个“状元”当然非他莫属。《郎潜纪闻初笔》载,在康熙朝,谏官以杨雍建为第一,此公“谔谔敢言”在顺治朝就是出了名的。另一位中丞彭鹏,则号为“天下清官第一”。他当三河县宰,与百姓同甘苦,“日餐齑粥”而已,但就是这些咸菜稀饭也不能保证,至于“有时绝粮”。他不仅自己“仁而廉”,而且容不得丑陋风气侵蚀至此,皇上面前的红人下来“索饩牵”,也就是仗着特权来捞油水,被他用鞭子给揍了一顿。彭鹏的“第一廉”与和珅的“第一贪”,一正一反,反差强烈,是非荣辱,不言自明。较之后世的廉洁奉公者以及后世的贪官,彭鹏、和珅的“第一”之名也许要旁落,但在这里,命名错了显然也不致如“天南第一峰”般离谱,这些“状元”起码曾经名副其实过。

透过这些“怪异”的“状元”,实际上可以洞察、体味社会百态。这算是归纳的一点积极意义吧。至于所谓“状元礼”,非驴非马,似乎科举的幽魂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退出历史舞台,而是披着高考的外衣在继续游荡。这种做法是可以非议一下的。

2005年8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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