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失去存在的人们(4)

有时 作者:徐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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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女人的男人们》看似说男人,其实是关于存在的思考,更多是谈论一种存在,即贡献出爱之后与爱消失之后,我们是否还是同一个人,而以其间的变化来感知我们本身的存在。看似谈男女,上述情形在《独立器官》中,表达的最为明显。

主人公渡会也是一个失去女人的男人,“变成没有女人的男人们是非常简单的事情。深爱一个女人,随后,她消失于某处,这就行了”。他本来是一个唐璜式的单身贵族,拥有优渥生活以及专业技能,也潇洒周旋于不同女性之间,最终却因为爱上一位特定的女性,“对我而言,她是个特别的存在。她所拥有的全部资质都朝向一个中心,并紧紧相连。不能一个个抽离来测试与分析孰优孰劣,孰胜孰负。而且正是那个中心里的某些东西强烈地吸引着我。如同强力的吸铁石。那是一种超越理智的东西”。因为爱情,渡会接触了更深一层的人生,他开始思考存在,甚至联系起德国集中营的犹太人来。但他的生活发生逆转,最终导致自我的死亡。

渡会甚至提出一种“独立器官”的理念,“为了编织谎言,所有的女性都天生地装置着类似特别的独立器官的东西。怎样的谎言,在哪里,用什么方式编织,因人而异稍具不同。编织谎言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女性都是面不改色,声不变音。之所以这样,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她并不是她,而是她身上装置的独立器官随意驱动了起来”。事实上,这不仅仅是女性,男性也是如此,爱往往是独立于人格,我们会无端爱上一个人,也会无端因为不爱而欺骗,当我们受到爱情驱使的时刻,正是独立器官在发挥作用,正如助手眼中的弥留渡会,其实也在独立器官的控制之下,“看上去先生就是个活死人。一个真正的不得不埋于地下,绝食变成木乃伊的人,但由于不能抖落尘世烦恼,不能彻底变成木乃伊,故又爬出地面来。已经魂飞魄散,也没有重新返回的希望。即便是身体器官还在不言放弃地独立驱动着”。

一直能够坦然抽身的渡会,其实只是没有真正深爱过,而这种毁灭性的爱,也是受到“独立器官”的控制而触发,“所谓的爱恋,原本就是那种感觉。变得不能自己掌控自己的理智,感觉到像被非理性的力量所翻弄。感觉上不想失去所爱之人,永远想见所爱之人。如果有一天不能相见,或许就是这个世界灰飞烟灭之日”。这种虐心的爱是爱么?如果按照弗洛姆的说法,这种爱无非是一种自我虐待,或者说是逃避自由,同时无数案例告诉我们,爱情无所谓正道,可以是一种温柔的臣服,也可以是暴烈的献祭,本来就是歧路丛生,但爱是一面镜子,可以透视自我影响与世界万物。

爱的囚徒,确实和集中营的犹太人并无区别。所谓集中营囚徒式的“游走的棺材”,一方面人都被剥夺了原有身份,另一方面也借此反衬原有身份的虚妄之处与转瞬即逝。如果从哲学意义来阅读村上,难免感觉日本人好像理性建构能力远不如其感受性叙事,不过村上的引人叙述以及都市奇幻色彩,使得全书增色不少。

换个角度而言,存在的本质之一如果是直面自己的人性,那么也意味着孤独的绝对性,正如村上自况,“年轻时候的孤独,之后能够重新填满能够再次恢复,但是在某个年龄阶段,孤独就成为近似于‘孤绝’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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