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过了哈里的老位置,确切地说,是我到那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法停留。走开后我再也没回头,走向通往赛马场的走廊,可我能强烈地感觉到,哈里就在那里。他那高大威猛的潇洒雄姿,仿佛巨大的磁场,将我卷入他的漩涡中去。
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如今这个圈已经属于一匹白色的安达卢西亚马。“请注意1围栏门口一块明显的标牌上写着,“此为种马!不能外出!”
他那黑亮的双眸好奇地打量着我,黑色的鼻子从食槽上方凑了出来。卷曲的额毛相当长。
我抬起手想托起他的下巴,可刚扬起手又放了下来。他停了一会儿似乎在看我会不会回心转意,但没多久便放弃了,嘴里喷着气,扭头转向草堆。我便继续往前走。
离赛马场越来越近,我听见扩音器里发出来的声音。
“注意,你得找到让他放慢速度的方式,不能光盯着他……他知道怎么去做——现在,要让他传达给你……来吧,他不过有点犯懒而已。”
这浓重的法国口音让我不禁心生疑虑。父亲从来不请法国教练。因为他对德国驯马术的痴迷几乎是种信仰,包括每个细节,大量训练,反反复复,直到完美无缺。六步完成二十米圈子的四分之一,八步完成一个全速慢跑回转。不能多,也不能少。
但这的确是个法国教练,更重要的是,他教的也正是法国的传统驯马术。我溜进休息室,找了个朝着窗户的位置坐了下来,透过窗户正好能观望到赛马场。
很多家长都在旁听等着下课。他们一回头就能看见我,但还好没人跟我打招呼,谢天谢地。我快速向屋里环顾,墙上排列着我的镶框照片。于是我起身走到沙发背后,还是低调为好。
赛马场的六匹马一并排开,骑手们站在马的旁边。场地中间还有一匹马,被一个学生牵着,教练在一旁看。
这是一匹深赤褐色的骟马,看上去像是纯种马,虽然性子可能还也有些烈。他套着双辔头,缰绳捻作一股绕着马脖子,抵在喉咙上。一条长缰绳穿过马嚼子的环口拴在腰部的锁扣上。他正环绕着那个学生轻快地跑着圈,而学生的一只手拽着长缰绳,另一只手拎着长鞭。
“好的,现在拉你那头的缰绳。”教练下了口令。他背靠着窗站着,面朝着学生和马。这人一头浓密的浅棕色长发,向后束着马尾辫。他个头并不高,可跟父亲一样,身体格外结实。只见他往后退了三大步,又朝边上迈了一步,可我还是没看清楚他到底长什么样。
学生轻轻地拽了三下缰绳,马便减速慢跑。她一边将马朝她的方向拽,一边把绳子绕成环,一圈一圈,直到马停在她跟前。只见马抬着头,鼻翼翕动。学生对教练说了句什么,可我听不见,只有教练才戴着麦克风。
“没有愚蠢的问题,”他回答道,“也没有愚蠢的答案,可以这么说吧。”我开始对这个人感兴趣了。
学生拉着侧缰瞎摆弄一通,从马鞍处解开又缠到马嚼子上。马随即弯下脖子。
“看见了吧?”教练说着便往后退步,给学生让开地方继续往前冲。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也知道该把头放在哪个位置。你骑在上面就得控制他的动作,提醒他头应该放在哪里。好的,现在等你准备好后开始小跑。跑吧!”
马开始绕着小女孩小跑,绕着更大的圈,小女孩便慢慢放开挽好的缰绳控制距离。
“很好1教练称赞道,“真棒!先要让马有自我陶醉的感觉,再把这种陶醉传递给你。你可以随时让他慢跑。圈子再小点儿,再小点儿。保持慢跑,慢跑,慢跑……很好!现在圈子大一些,速度加快!好的,看见了吗?侧缰有点儿长了。当马抬起鼻子的时候你就应该发现这一点了。”
小姑娘再次让马停下来,重新调整了一下侧缰绳。教练走过来拿过缰绳,给她作起了示范。我终于看见他长什么样了,刚开始只看了个大概,后来当他跑过来拿起缰绳时,我才看见了他的正面。他的容貌特征很明显,留着长胡子,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