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梦天岚:遗失的河滩(2)

绝版的抒情 作者:孔见 王雁翎


年届七旬的祖母没有在河滩上开荒,她用一根扁担把一只鸡笼搭在肩上,十几只仔鸡扑棱着翅膀,随着祖母身体的摆动,在鸡笼里颠簸。在河滩上放鸡是祖母打发余年最为惬意的营生。那些仔鸡一旦从笼子里放了出来,就憋足了精气神,直往地里头钻,白菜叶上的大青虫、蚜虫,辣椒树上的飞蛾、花斑长脚蚊,都逃脱不了它们的眼睛。有时为了追赶一只花蝴蝶,它们会使出浑身解数,冠红脖子粗地追过来追过去。实在追不到了,也只好无奈地望一眼半空中那越飞越远的小斑点,然后重又埋下头去,继续打理那正在腐烂的草根和已经破败的白菜叶子。祖母坐在河滩边的一块石头上,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喂养的仔鸡就像地里的庄稼一样开始疯长,不等它们的翅膀全部丰满,公鸡和母鸡就有了十分明显的区别。祖母喂的鸡总是母鸡居多,她渐渐有点儿昏花的眼睛总能在小鸡刚刚破壳而出的时候就看个八九不离十。祖母喜欢母鸡,村里所有的人都喜欢母鸡,因为母鸡能下许多的蛋。不等太阳下山,祖母就会把鸡笼子打开,扯开嗓子吆唤。那些仔鸡听到吆唤后,都不约而同地从地里钻出来,聚到一起,然后齐刷刷地打着飞脚直奔过来,不讲一点儿价钱就往鸡笼里钻。祖母的动作有点儿迟缓,但显得从从容容,她把笼门的插销插上后,又半蹲着身子,将扁担穿过笼背上的提缆,嗨的一声搭上肩,站起来,沿着河岸上弯弯扭扭的田间小径往回赶。至于落在她背后的那几声长叹到底隐含了多少东西,恐怕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陷入沉思的河滩总是把日子当作它唯一的出口。

隔三岔五会有一个赶河鸭的赶着一群鸭子经过河滩,黢恓——黢恓——黢恓,他一边挥动一只系着一根红绸带的长长的竹竿,一边从挎在腰间的篓子里抓出一把谷子,像天女散花一样地撒向鸭群。鸭子迈着八字步走在河滩上,一边剧烈地晃动着它们肥肥的尖尖的尾部,一边努力拉长着它们的脖子,像探测地雷一样,扁扁的黄色的嘴紧贴着地面行进。它们只是一群行色匆匆的过客,很快就会下到水里去,这个时候的邵水河就是它们的天堂:有的在水面上使劲地拍打着双翅;有的用头和脖颈在背上擦过来擦过去;有的把头直往水里钻,一对对黄色的脚蹼不时翻弹在水面上,在水浅的地方,一小片一小片浑水在流动中不断地归复原有的清澈,一些泥沙、虾米、河螺、草蔓得到了挑选;还有的昂着头一边嘎嘎嘎地叫着唱着,一边相互追逐着嬉戏着,一些白色的或者黑色的鸭毛漂浮在水面上,毛茸茸的,像被吹落的蒲公英,随着荡漾开去的波纹顺流而下。顺流而下的还有赶鸭人韵味悠长的吆喝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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