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教堂
教堂处在去西关纸厂的那条路的南边,两个铁大门就对着路。路是煤屑路,机动车一过,灰尘滚滚,经久不息。因为灰尘,我很少走这条路,也很少到这个教堂来。教堂前面就是一大片田野,长着很多小樱桃树,这些樱桃树其实还不能算是树,还没有树的骨骼和身姿,正处于生长发育期,只能算是树苗。有时,我从前面过来,穿过一个小村庄,到这个未来的樱桃园散步。黄昏,路边那几棵小杨树上总是落满密密麻麻的麻雀,把树梢都压弯了,叽叽喳喳一片繁响,仿佛是整个绿叶稠密的树冠在夕阳中生机勃勃的鸣叫。暮色沉沉时,一切都静下来,从这儿可以望见教堂哥特式的黄色尖顶,在天空亮闪闪的,仿佛世上最后一抹生动的光亮。有几次,我独自从教堂门前经过,向教堂望去,发现整个建筑很清冷。——不过,也许是肃静。
我的祖母信基督,信了十几年了。她平时住在老家,有时也喜欢到城里住上一段时间,星期天就到这所教堂做礼拜。她刚信教那年,我得了一场大病,双侧气胸,差点儿死掉,她一边祈求她的上帝保佑我,一边积极动员我以后和她一块上天堂。那时我还年轻,不理解她的好意,也不理解宗教,我不喜欢她那些每次吃饭睡觉前祈祷一番的仪式性的烦琐,也不喜欢她的信仰中的功利性,她信教的主要目的就是死后上天堂。有一天,她又在我面前谈论进入天堂的种种好处,要求我皈依上帝。那时我刚从医院出来,在家休养。她说,要不是我祈求上帝保佑你,你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她坚信不疑的样子让我感到好笑,我觉得这种宗教和我祖母的实用主义结合起来,显得有点儿不伦不类,这时的它与其说是一种精神的信仰,不如说更是一种世俗情感的寄托。我对祖母说,要不这样吧,你给我找本《圣经》,我先看看。她一听喜出望外,第二天就给我从她教友那儿拿来一本,我看了一段开头,浅尝辄止。也许是因为病后虚弱,我感到这部世界上最伟大的书实在太厚太重了,怎么也看不下去。又过了一天,我的祖母就对我说,这下你总该信仰上帝了吧,这个星期天和我一块做礼拜去。我说,我还是不想去。祖母急了,就说,你要是不去,上帝会生气的,还会让你犯病。几天后,我的另一侧保守性治疗的肺叶又漏气了,我还真的又住进了医院。这样一来,我的祖母对上帝的无所不能就更加坚信不疑了,她且忧且喜地说,瞧,这下让我说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