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喜欢读。12岁私读三言二拍,17岁偷读史记,盗外国小说上山下乡,我的非法阅读故事太多了,但是,直到流落了,不知下一步往哪儿走,被生存焦虑狠狠地击中。当无名恐惧袭来的时候,我坐在角落,双手举着书,这是我抵挡恐惧的姿势,眼前的字是最近的挡箭牌,是白日梦从噩梦飞起的无数洞穴。于是,写,对我来说,是对感恩阅读的还愿,是继续练习。不是没有遗憾的,弹琴练习,邻人能听到,能和周遭和空气分享旋律,而在一副脑子里推敲词句,人不知鬼不觉,神知道吗?人所以为人,一种说法是,人创造了语言;另一种说法是,人创造了讲故事的本领。我继续写作,除了别无所有了。还有对语言对怎么讲故事的练习。非虚构,散文,也是有讲故事的技巧的。
我的这些文字,碰撞你的练习?
写,是流落的生存,可能是唯一的真正的生存。扑捉零碎感受的时候心已经在出走,一次一次出走着,并不清晰文字落定的归途究竟何在。然而,不写,不能算真正流落着真正活着。写着,在荒芜的以为本来无路的地方发现天与地。我的流落有着地理距离的外观,更为智性的茫然。首先和最后,写,是一次次自我成型,不,是二次次自我变形记。
我的文字,据说与人不大相同。读者你可以怀着悲悯认为,我的短促,我的跳跃,受了美式新闻风格影响,你可以把我看成时尚。不错,广告化和信息量,阅读表面化,无处不在手机阅读,文字天下轻快化。当然,诗从来是短促的,而诗意,不等于无限抒发。结构造成的张力是长篇小说的,也可能赋予短文。
你读,你判断。
至于走这件事,出走的时候,我以为我想到后果的,想到放弃,终身放弃;
但是,诚实地说,我还是没有想到我成为你读到的这副样子,我惊讶我的自在,自问,眼界是不是更大更平坦了而不是随洋逐流?
什么时候回归中土呢?你也许问,我以为我不落叶归根,当你读到我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是了,从首都体育馆带百人千人总导演到现在一个人,失去职称,失去公家分配住房,失去公费医疗保险,而我流落我要饭的手段更丰富了,数码时代什么都给你了,全看你自己了,然而,生命也在去了。
我不是不问自己:后悔吗?我有时会想到,假如滞留那个中心舞台,有更多机会做更大创作发挥?
可能吧。更可能的是,我疯了,进精神病院了。我病了很久了,出走前就病了,我的心理疾病在这本小书里有一点点描述和分析,留给一本大点的书吧,想到同辈创作者得官位教席的,想到流落的其他艺人,再一次,我诊断,再一次,我确诊:
流落,对于我,比较好。
你读,你觉得?
201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