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中所指两年前与唐先生相见,系指2000年10月我第一次赴纽约参加“华族对美国的贡献”学术研讨会,会后与唐先生会见之事。当时,唐先生已届80高龄,仍能自己驾车。他自告奋勇带我去参观西点军校。从纽约到纽约州的西点军校,开小车需两个半小时,我担心他的身体受不了如此长时间的驾驶,但老人家兴致很高,硬说没有问题,于是两人结伴前去。当时我感觉唐先生开车有兜风的感觉,一路健谈,毫无倦意。下午从西点军校回来后又将我送回纽约,并陪我一起与李又宁教授吃了晚饭,才偕夫人回家。其精力之旺盛,令我极为敬佩。
从那以后,我与唐先生再未谋面。2002年圣诞节时,唐先生大病初愈,他偕夫人吴昭文寄来一新年贺信,因此信颇能见出唐氏写作风格,故照录如下:
欧阳哲生教授和夫人:新年快乐!
时已一载,弟卧病经年,承好友不遗在远,纷辱函电慰问,甚或驾临敝庐,并匮赐各种礼品,隆情厚谊,弟合家均叩感不尽。诚惶诚恐,愧不敢当,日月如梭,一年已逝,每念盛情,时萦魂梦。上次生病,曾住院两次,稍愈后,又去加州儿女处,作较长期休养,然终因年高体弱,只能带病延年,迄今仍不能开车,不能久坐。年逾八旬,本该如此,夫复何言?然弟身体素无疾病,自觉粗健,初不意偶一发病,竟狼狈若此,实出个人意外,然病后细思,颇觉罪有应得。盖平时自信,身强力壮,起居饮食,素不谨慎,更无条理,一旦发病,认识已晚。如今自庆,未翘辫子,还能与诸兄嫂通信拜年,实为始料所不及,然亦愿以个人生病经验,为诸兄嫂报告,我国固有与洋人新倡的养生之道,都颇有足学者。年高老友各必注重健康,饮食起居都应特别注意,才是长保福禄之道。我兄嫂健康极佳,令弟羡慕之极,至盼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则期颐之祝,可预贺也,敬祝合府健康!
圣诞快乐,新年如意!
唐德刚吴昭文敬贺2002年
P.S.北京老友相遇于途,或相逢于会场,至盼代候起居。弟因疾病缠身,就无能力拜年了。兄来纽约,因病未能招待,尤感心疚,乞恕为感。
2004年2月,我前往旧金山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参加一学术研讨会时,给唐先生打了一个电话表示问候,另给他寄了一笔稿费。同年9月前往纽约参加“哥大与中国”学术研讨会时,再次与唐先生通了一个电话。本来那次会议邀请唐先生参加,但他因病重不便外出,未能遂愿。在电话中,唐先生以嘶哑的安徽口音表示,因病不能同与会朋友们见面,甚感歉意。我感到老人家是一位仁厚长者。真是人之将老,其言也哀!
唐先生一生治史主要有三项成就:
一、中美关系史。他的博士论文《中美外交史1844—1860》(英文版)、《中美外交百年史1784—1911》(中、英文版)是这方面的代表作。
二、口述历史。1957年初,哥伦比亚大学东亚研究所中国口述历史部成立,主持这项工作的是韦慕庭教授(ClarenceMartinWilbur),下属工作人员为夏连荫(莲英,英文名JulieHow)和唐先生。在中国口述历史部,唐先生先承担《胡适口述自传》(作于1957年)、《李宗仁回忆录》(作于1958年9月至1965年6月)、《顾维钧回忆录》(1960—1962年,参与其中部分工作)等人物的口述自传撰写工作。张学良晚年获自由后,重出江湖,唐先生又曾重拾这一工作,有志于作一部《张学良口述自传》。经刘绍唐先生撮合,唐先生于1990年1月至5月间在台北北投张学良寓所和亚都饭店采访张学良,先后录下11盒录音带,惜这一工作因故中辍。如今这些著作在海峡两岸均已出版,且重印多次,在史学圈内和广大读者中产生极大反响,佳评如潮,被视为口述史学的典范。唐德刚因此得享“中国现代口述历史的开拓人”、“口述历史大师”的盛名。除自己身体力行外,唐先生在海外还创建中国口述历史研究会,带领更多的年青学者投入这项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