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1年,旧历辛亥年。河南安阳。
袁世凯一身长衫,胡须飘洒,在垂柳池塘之旁悠然垂钓。如今,他在老家洹上村过着闲散的隐居生活。
“思量天下无磐石,叹息神州变缺瓯。散发天涯从此去,烟蓑雨笠一渔舟。”袁世凯悠闲地赋诗吟咏,好像身外的乱局已经与自己毫无关联。
这一天,袁世凯府上迎来了一个特殊的来客。
“我来给袁公请安啦!”来者身着戎装,一身勇武,见了袁世凯却满面堆笑。这人正是当年追随袁世凯小站练兵的北洋弟子——冯国璋。
袁世凯继续悠然垂钓,瞥了一下自己昔日的弟子,冯国璋含笑的神色中透着一丝慌张与不安。如今看来,朝廷已经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了。
“革命党人可不好对付啊!”冯国璋叹了口气说,“朝廷派遣敝将带兵平缴武昌的革命军,正好途经袁公居所,特地前来拜见。”
“是你自己要来,还是朝廷要你来的?”袁世凯不无鄙薄地问。
冯国璋一愣,俄而诡谲一笑:“一半奉命于朝廷探望,一半作为您的学生拜见。”
“革命军与我的……与朝廷的北洋六镇相较如何?”袁世凯凝视着水面淡然地问。
“若是袁公统领,平息叛乱则如探囊取物!若由满清旗人统领,则如以卵击石!”冯国璋神情中透着一丝焦虑,“摄政王载沣特地派我来请袁公出山。只要您肯出山,朝廷即刻任命您为两广总督,统领平叛大权。论当下危局,俯仰天下,唯袁公您可以力挽狂澜啊!”
“当初革我官的不也是载沣吗?如今他们眼看就要亡国,才来请我出山的吧!”袁世凯双眉上挑,目露凶光,调门忽转说:“回去禀告朝廷,我袁某足疾未愈,恕难从命!”
“这……”冯国璋盯着袁世凯的脸色看了良久,想猜透其中端倪。在他看来,这正是袁世凯重出江湖的天赐良机,如此错过,岂不可惜?
“今天的鱼钓得可真少啊!这个小池塘还真比不上当年在北海钓的鱼肥!”袁世凯侧脸望了一眼冯国璋,嘴角微动了一下,表情深不可测。
冯国璋立刻就有些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乱世枭雄,包藏的野心不只在于两广战场,他要的是整个清王朝!这个悠闲自在的钓叟,转眼就会变成杀人如麻的魔头,他是要把整个中国作为他的池中之鱼、囊中之物啊!
冯国璋立刻俯身到袁世凯面前,压低声音问:“敝将此次带兵平叛,袁公有何指示?”
袁世凯微眯着眼睛,目光中透出一丝满足和狡诈,声调阴沉地说:“慢慢走,缓缓打。”
“敝将明白!”冯国璋咧嘴一笑,起身告辞。
袁世凯猛地一提钓竿,一条大鱼已经上钩,活蹦乱跳地挣扎在半空。阳光下,袁世凯的目光正阴冷地闪着。
他的钓竿,已经越过千山万水,誓要将整个神州纳入瓮中!
在此前的晚清新政中,袁世凯已经登上了属于他的第一座巅峰。在巡抚山东时,他镇压义和团有功,与八国联军周旋,他解救有方;在晚清新政中,他被慈禧委以重用,高居直隶总督,统领改革事务。他大刀阔斧,成效显著,同时掌管北洋六镇,成为军政重臣,可谓红极一时。他已经做到了功高盖主、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只差那么一点,他便要触及权力的最高点。但就是因为差那么一点,使他与权力巅峰失之交臂,一旦跌落,便是咫尺天涯。
但凡有功高盖主的大臣,总是会与“欺君夺权”、“图谋不轨”的嫌疑相沾染,就在清王朝迎来最后一个皇帝——宣统帝登基之后,摄政王载沣同时也革了袁世凯的官,夺去了他苦心经营的一切。袁世凯为了自保,不得不下野回乡,隐居不出。
袁世凯深切地体会到,在皇权至上的朝廷,自己再如何风光无限,也只是帝王手中的一把剑,随时可以拿来披荆斩棘,也随时可以弃之如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