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秦汝爱执教纱厂女工夜校

湿润的上海 作者:林青




这天天气很好,上海的八仙桥现出一些高高低低的房屋轮廓线。秦汝爱来到基督教女青年会总部。她按照门房的吩咐,上了三楼,办公室的门窗都漆成白色,整洁的屋子里有两个中年妇女在交谈。门虽半掩,秦汝爱停住脚步,轻轻叩门。

一位女青年微笑着向来客迎来。秦汝爱说了自己的来意,递上莎琳小姐的信。女青年说:“你要找的这位女士她出去办事了,你的事情我们会考虑的。”女文员礼貌地请秦汝爱填一份登记表格,又说:“你填好表以后,再在外间坐一会儿。”秦汝爱照办了。

过了一会,刚才在里屋交谈的那两位妇女谈好了,两个都站起来,一位是要去送客。女文员就跟其中的一位简单说了几句,又对秦汝爱说“:秦小姐,你今天来得正好,遇见了我们上海女青年会劳工部干事乔应理。她分工负责全市平民夜校工作,还兼任杨浦纱厂女工夜校校长。”

秦汝爱站起身来,尊敬地说:“乔先生好。”

乔应理微笑着,向秦汝爱伸出了温暖的手:“你好。”两个人坐下交谈。原来,乔应理平时和青年会的几位女同事一起,住在小沙渡路三和里的沪西女工社,她们主要致力于上海的女工教育工作。今天正好有事要来上海的总会商量解决,秦汝爱才巧遇了乔应理,有机会与她直接交流。

乔应理注视着秦汝爱,倾听她的诉说。然后,乔应理说:“汝爱,欢迎你参加我们上海的女工教育工作,这是一项很有意义的事业。我们的基督教女青年会女工夜校在上海,是所有劳工学校中坚持办学、历时最久的学校。我们女青年会于一九二六年就在丝厂林立的闸北设立劳工服务处,办有两个女工平民教育班。后来,上海女青年会劳工部在浦东、杨树浦、虹口和闸北等地共建立了四所女工学校,学员大多是附近纱厂、丝厂、烟厂的女工,受到许多女工们的欢迎,也得到了社会上的普遍承认。现在十多年过去了,上海的女工越来越多,女工夜校也更加发达了。”

秦汝爱问:“国文教学采用什么教材呢?”

乔应理说:“以前,我们用的国文课本有《平民千字课》《生活常识》。女青年会对于老师的备课要求,就是要让学生学了文化,能够在生活中实用,扫除文盲。我们还增添了时事新闻讲解,学生们也都很爱听。女工识字多了,就可以自己直接读报,来了解国家和世界大事。此外,我们还给女工姑娘们组织一些歌咏比赛,甚至还会安排组织体育比赛活动。”

秦汝爱听了连连点头,说:“乔先生,我明白了。我以前在教会学校里学的是文学,现在面临就业,我很希望能从事上海的女工教育工作。”

乔应理问了一些秦汝爱的有关经历和情况,她想了想,又说:“正好在沪东的杨树浦我们的一所女工夜校缺国文教员,你可以去那儿给学生上课。杨树浦有很多纺织厂,学员大部分是纺织女工。对于为女工学校工作的人员,我们会按时支付教员工钱,薪酬标准是这样的……”

杨树浦的街景显得冷峻,到处都有工厂的厂房,一根根高高的烟囱吐出一股股黑色浓烟,融进渐渐变深的暮色。秦汝爱走在路上,肩上不一会儿就沾有淡淡的黑色煤屑。秦汝爱在家里认真地备了课。她喜欢跟青年女工打交道,她们单纯、朴实。另外,秦汝爱知道,女青年会属下各个机构的员工工资都是从本会的专项经费中划拨的。作为一个初涉职场的青年女性,她的收入还可以。女青年会有固定的从上而下的经费,所以,女工夜校的教师工资很稳定。这样,她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了。

今天,秦汝爱要去的女工学校是借杨树浦的昌隆坊培正小学作为校舍的。培正小学的校舍在一条弄堂里,是两栋两层楼房。天色初暗,秦汝爱提前二十分钟进了教室。秦汝爱第一次跨进教室独立执教,心情有些激动,为了节电,正式上课之前,教室里只亮着一盏灯。她站在讲台边,翻看着将要讲授的课文。不一会,秦汝爱就被陆续到来的女工吸引住了。她们大多是十四五岁的年轻女工,齐耳的短发,整洁的衣衫,衣裤虽然洗得发白,打着一块块补丁,但补丁也都补得整整齐齐。她们的脸型瘦削,但是,精神状态却很好,手拎着书本文具的小布袋,不慌不忙地走进教室,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互相打着招呼:“靳巧巧,你来啦?”“哎,你今天来得早,叶红妹。” “田小芬,上次老师教的十二个生字你都会默写吗?”“会啦。你呢?”来自不同工厂的女同学们像久别重逢的好朋友那样亲热。其中最多的是来自纱厂。靳巧巧就是桑阿珠的女儿,她的爸爸靳阿成和妈妈桑阿珠都生活贫困,她也就和周围的工人女儿一样,才十四岁就做了纱厂的女工。妈妈桑阿珠也知道学习好将来有用。当杨浦区女工夜校成立,她也就让女儿靳巧巧也报名参加夜校的学习。

不一会儿,狭小的教室里坐满青年女工,都是两个人共用一张课桌。她们有的在做功课,有的在轻声交谈。见到今天教室里来了一位新来的老师,脸庞红润健康,穿一件深蓝色旗袍,一双黑布鞋。靳巧巧感到新奇,她和同桌的叶红妹在座位上低着头,互相说些什么。小姑娘田小芬眨着眼睛,朝秦汝爱笑笑。班上的同学中间,年纪最小的就是田小芬,其实只有十二岁。她个子不高,圆脸蛋上一双眼睛很精神。秦汝爱注意到,在田小芬的眉心间有一颗小巧的丹砂痣。

秦汝爱掏出一块旧怀表放在讲台上。这里的门房师傅每天晚上值班,但是,遇到夜校上下课就不摇铃,怕影响周围弄堂里邻居们休息。只能由上课的老师自己掌握上下课的时间。离上课还有几分钟,秦汝爱和蔼地问大家:“你们晚饭吃过了吗?”

有几个女生点点头。秦汝爱听见那个名叫叶红妹的女生在跟别人说:“我们厂里没有食堂,也没有给工人们蒸饭的地方。布机间有不少女工只得把从家中带来的剩粥冷饭放到整理间拉幅机回笼上烘热。有几个男工头欺负女工,不是故意弄脏女工的饭菜,就是拿走饭盒。还有的工头是下流坯,要跟被拿走饭盒的女工亲一下脸才还饭盒。谁不肯被他们占便宜,他们就拿去这个女工的饭盒,等到放工,再把女工的饭盒朝车间门口一放。弄得一些女工到吃饭的时候吃不着饭,整个下午饿肚皮做工。”叶红妹说着话,脸也胀红了。

旁边的陆小妹说:“他们真不要脸。”又说:“上次,阿琴同学想了一个办法。每到烘饭的时候,她特意约小姐妹一起把饭盒集中起来,放在一起用绳子扎上,请两个年纪大又老成的女工去把所有的饭烘热。这样一来,那些动坏脑筋的工头就不敢恶作剧了。”田小芬高兴地笑了,她说:“从前的老师讲得对,团结起来才有力量。”

“不过,”坐在后排的靳巧巧说,“我妈妈讲,女人苦,多数没有工作,在家里带小囡,没有经济收入,就连自己的男人也会看不起,被自己的男人打。有不少女人家去给有钱人做小,也受尽大老婆和周围人的气。我能做上纺织女工,靠自己的一双手来养活自己,走在大马路上,腰也直得起。”靳巧巧朝秦老师瞅了一眼,她抿着嘴,她的双腿和她的脖颈与手臂一样,纤细修长,看起来很引人注意。叶红妹赞同地说: “这倒也是的。纺织厂的工作虽然辛苦,毕竟给了我们一口长饭吃,看看社会上吃尽各种各样苦的别的女人呢。”

秦汝爱戴着一副近视眼镜,虽然只有三百度,但晚上来上课时走夜路,教室里的光线又不够明亮,戴上了眼镜就方便了。秦汝爱看了看怀表,就走到门边,拉亮了另外两盏灯。她用带浙江海宁口音的普通话说:“同学们,我们上课了。”教室里立即安静下来,几个刚才抽空做作业的女生也赶紧收起本子,换上书本,认真听老师上课。秦汝爱拿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下几个生字:“嫂“”卖”“破“”补”。

秦老师把每个新字都注上读音,又讲了这几个字的意思,等大家理解后,秦老师轻声地说:“大家跟我一起念。”女生们手捧课本,整齐地朗读着:

妈妈纺纱,嫂嫂织布,哥哥卖布,

为什么,我的衣服破了没布补?

学生们用的是女青年会自己编的课本。秦汝爱开始讲这篇课文的含意,又讲了问号在这篇课文中的作用。她看着这个简陋的教室里,衣着简朴的女工学生们脸上闪烁着求知的光芒,使她们一个个都变得美丽。女工学生们学习十分努力,时而认真作笔记,时而教室里书声琅琅。

忽然,正在讲课的秦汝爱的声音停下了,学生们不解地从课本上抬起自己的脑袋。原来,秦汝爱的眼镜架上的一颗小螺丝松了,滚落在地,一只眼镜腿掉了下来。秦汝爱没有办法,她只能放下讲稿,继续讲课。这时,田小芬眼睛尖,她看见了地上的那颗小螺丝,就举手报告。她拾起那颗小螺丝放在讲台上。

在两节课之间,课堂休息的时候,靳巧巧走到讲台边,对秦汝爱说:“秦老师,请把你的眼镜给我,我来看看,能不能把这副眼镜修好?”秦汝爱说:“好的。”她就把那副眼镜拿给了靳巧巧。

靳巧巧回到座位上,对准位置,她把那颗小螺丝牢牢地固定在眼镜架和眼镜腿之间的小孔中,再用自己的小指甲尖作螺丝刀,把螺丝拧紧。靳巧巧把眼镜交给了秦汝爱:“秦老师,你再戴上试试。”秦汝爱戴上眼镜,高兴地说:“修得很好。谢谢你,巧巧同学。”

第二节课,秦汝爱特意留出十分钟,让同学抄写生字。同学们都很乐意写字,打开本子认真地写着。秦汝爱在座位间的过道上走着,时而俯身检查。她发现,班上田小芬的字写得特别端正,间架还有艺术韵味。下课以后,秦汝爱特意问田小芬:“你是从哪儿学的石字旁这样写?”田小芬大方地说:‘秦老师,我平时走在马路上,看到路边商店招牌上的字,我都去认。再看人家是怎样写的,我就记牢了。”

这时,忽然停电了,女工夜校里的两盏电灯都暗了。靳巧巧和陆小妹就拿出了三盏油灯来,昏黄的火焰开始摇荡。她俩把这几盏油灯分别放在教室的不同位置,这些女工学生继续在油灯下学习。

今天是春节,辛勤劳动的纺织女工总算放两天假,秦汝爱带着她教的几个女工同学靳巧巧、叶红妹和陆小妹坐上一路当当敲钟的有轨电车,到沪西小沙渡路去。她们下了车,一行来到沪西女工社。沪西女工社在三和里租了两幢石库门房子,楼下两间、楼上一间是女工夜校初、中、高三个班的课堂。楼下有一间课室白天兼做沪西女工生活服务社失业女工的缝纫组,楼上另一间就是几位教师的卧室,后面半楼梯两间约六平方米的亭子间,一间做图书室,一间做教师办公室。楼下两间灶披间,一间做医务室,一间做厨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秦汝爱带着女学生们走进医务室,里面正好有一个医生在,秦汝爱认识她,就叫了一声:“沈医生。”身穿白大褂的沈医生见有病人来,就迎进来,椅子不够坐,她从里面拿出一张条凳。秦汝爱看着最近粉刷过的白壁,说:“沈医生,这三位是我们沪东工人夜校的学员,她们都是纺织女工,身体不舒服,我特地带她们来看病。这里是新买的房子吗?”沈医生说“:是新装修的。在全上海市的女工中体弱多病的特别多。女青年会劳工部早在三和里夜校就设了一个诊疗室,专门给女工学员看病。”沈医生胸前挂着听诊筒,就给她们一个一个接着检查。听完心肺,沈医生先唤靳巧巧到里屋去,她拉上一块布帘,给她检查身体。当四个女工的身体都检查好以后,沈医生分别给每个人写了诊断书,开出了药方。最后,沈医生说:“这几位患的都是女工中的常见病。靳巧巧患胃病,叶红妹有妇科炎症,陆小妹的肺有些不好。不要担心,你们毕竟还年轻,我给你们一些药,拿回去以后按时吃。平时,要注意生活习惯,要注意女性保健。隔一个月,你们再到我这里来复查。有些药要长服的,我这里都给你们准备着。我给你们每个同学都列了一张病情记录卡片。”

靳巧巧想起什么,说“:要开药,那我们要付多少钱?”沈医生说“:不用花钱。”秦汝爱说:“你们读夜校的女工在这里看病便宜又方便,药物是免费的。另外,这里的不少种西药是由基督教女青年会直接从美国带来的,疗效好。”这几个女工都感激地说:“谢谢沈医生。谢谢女青年会。”沈医生说“:好啦,现在你们也都认识这里了,今后看病就自己来吧,再也不用秦老师陪着来了。”

沈医生又对叶红妹说:“你的眼睛也有些问题,这是因为纺织女工过于紧张。现在我们这里的医疗设备不够好,以后我们另约一个时间,我陪你到眼科有点名气的光华医院去治疗眼病。”叶红妹说“:太好了。小时候,我曾经患过一次眼病,有人跟我说了一个土方,是用女人的奶水来洗眼睛。我就用我们那边的桑阿珠阿姨,也就是靳巧巧的妈妈的奶水洗过眼睛,当时感觉舒服一些,但最后没有治好。后来,我也就不再去麻烦别人了。有时,眼睛不舒服,也没有药,我就用一块干净的毛巾,吸着烧开的铜水壶的壶盖里的水蒸汽,来擦自己的眼睛,这样眼睛也舒服一些。”

沈医生说:“这样做,会有短暂的效果,起一些表面杀菌消毒和止痒的作用。但是,要治好,还要服药,甚至打针消炎。”

一天晚上,一辆轿车开到杨树浦路上的培正小学。从轿车上走下来三位外国妇女,女青年会全国协会的干事佟丽菊陪着一个外国妇女访问团来到培正小学。这几位外国朋友是美国的琳黛尔、英国的洛琳达和法国的谷茵桑,她们到女工夜校参观。这间教室的后面墙上还挂着两块小黑板,是给女工学生们练字用的。

洛琳达问:“你们纱厂女工平时上班已经很辛苦,为什么还要来读书认字?”

年纪最小的田小芬举手回答:“有一天,我们女工看到了一行盲人在路上结伴而过,有的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盲人,感到很新奇。一问,他们是去盲人学校学习。绝大部分女工夜校学生是因为家里贫困,无法上学,只得做工,但是心里却不甘心,一辈子不识字是不好的事情,所以我们就很想从夜校里学习文化。盲人还要到盲人学校去读书认字,如果我们女工连字也不识,那么,就太惭愧了。”

琳黛尔问:“你们干的是什么工作?”这次回答问题的是靳巧巧,她站起来说: “我是品丰纺织厂布机间的挡车工,我们这个教室的同学都是来自杨树浦地区几家纺织厂的纺织女工。”她回答完毕,坐下时位子比较挤,她身后的一张课桌被她的身体碰得响了一下。

琳黛尔又说:“我很想到你们劳动的车间去参观一下,可以吗?”班上几个女生都摇了摇头,脸上是为难的神色。了解工厂情况的佟丽菊解释说:“她们的劳动紧张艰苦,再说厂里的老板也不会欢迎外国人去他的厂里参观。”琳黛尔和洛琳达理解地点了点头。接下来,大家推举的班长靳巧巧带领女同学们一起唱歌,教室里响起了声音清脆的《工人自叹》歌,大家齐声用沪语唱道:

要想活命,拳头要捏牢,

大家一条心,造个新世界,

生活幸福不会再苦恼。

因为白天强体力的工作而疲倦,不少人的嗓子有些沙哑,歌声充满真情实感。琳黛尔和洛琳达高兴地点头拍手。

秦汝爱对外国友人说:“班上的女工学生兴趣广泛,喜欢唱歌,特地聘请音乐界进步人士担任歌咏老师。还请老师辅导演戏、跳舞。女工夜校的学生长时间地从事繁重劳动,她们拖着疲乏的身子,走出车间,从四面八方来到教室,只要一开始教歌,几个很困的同学就会揉揉眼睛,理理头发,精神抖擞地唱起歌来。”

那位没有拍手的女士是这个外国妇女代表团里打扮得最漂亮的法国夫人谷茵桑,起先她一直沉默着。这时,她张开涂得鲜红的嘴唇,说:“女工夜校教的歌都是唱工人生活苦,要打倒什么,要创建什么,过分激烈了。基督教的教义是反对暴力的。”

座位上的女生们听了这个话,怔了一下。田小芬举起右手,要求发言。得到秦老师同意以后,田小芬站起来说:

“女工夜校教的歌有什么错,耶稣不是也用鞭子打过魔鬼的吗?”

谷茵桑张了张嘴,答不上话。这个小同学聪明机灵的反唇相讥,使其他的夫人不禁莞尔。因为女工夜校是上海的基督教女青年会办的,所以,女工夜校的课程里有时也穿插着讲一些宗教知识和故事。

送走了外国客人,看着这群可爱的学生,秦汝爱的心里油然而生一个想法,她要去看看自己的学生是怎样做工的。秦汝爱以前去过她们的阴暗窄小的住所。

后来,一天晚上,秦汝爱在叶红妹的陪伴下,来到了品丰纱厂。按照厂规,作为外人的秦汝爱是不能随便进厂门的,要事先得到“拿摩温”的同意。上夜班的陆小妹疏通了看门人,偷偷带着秦汝爱进厂。

秦汝爱一走进车间,机器震耳欲聋的声音和一团团花絮迎面扑来,空气闷热混浊。只见那些年青的女工们衣衫褴褛,蓬首垢面,一个个围着机台来回跑着。在灯光昏暗的车间里,秦汝爱看见了靳巧巧、叶红妹、田小芬……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辛苦的女工就是平时坐在女工夜校的教室里听她上课的学生。这时,她们也看到了自己的老师来车间探望,不禁先瞅了瞅车间旁边的工头休息室。工头阿黄在睡觉。

这时,叶红妹、田小芬她们一个个机警地躲过了工头的眼睛,先后来到了秦汝爱的身边,以疲倦而苍白的脸和干裂的嘴唇向老师微笑了一下,轻轻地叫一声“秦老师”,那些瘦弱的身子便又奔走在纱管不停地滚动的细纱机的车弄里了。最后来看秦老师的是靳巧巧,在这个芜杂忙乱的车间里,靳巧巧的手里居然还拿着一杯开水,“秦老师,喝口水。”秦汝爱接过搪瓷茶杯一看,开水里居然还泡着两片新鲜的柠檬。秦汝爱喝了两口,感到酸甜宜人。秦老师非常怜惜地望着靳巧巧,这个女孩子虽然瘦,但是身材却显得挺拔秀气,笑起来,两个酒窝很美。秦汝爱拉了一下靳巧巧的手,靳巧巧的脸上又显出了两个酒窝,她说:“我要回到原来的工作台边去了。”

看到此情此景,秦汝爱的眼睛湿润了。秦汝爱说:“你们工作后又来学习,真不容易。我也要走了。”靳巧巧借自己上厕所的机会,把老师秦汝爱送出了厂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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