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姥爷被抬下床躺在了地上,小院太挤了,屋外没有用来办丧事摆设灵堂的地方,只好摆在了屋内。从棺材铺买回的棺材是没有刷油漆的白棺材,买回后只好放在大门外头赶快自己刷漆。油漆干后棺材摆进屋里,连门都关不上了。太姥爷入殓后,亲人们用棉花蘸白酒去给太姥爷擦脸擦手,据说用酒为亡者洗擦身子不会遭受虫子侵害。太姥爷死后在屋里摆放了三天,按民间的习俗,人死后要放三天,五天,或七天才能下葬。家里人轮流为太姥爷守灵。太姥爷爱抽烟,也爱喝点酒,三天里家人给太姥爷敬酒敬烟,点长明灯、烧纸钱,还到棺材铺租来了供全家人穿戴的白布孝服尽孝。家境虽然贫困,但一家人都在努力,努力为太姥爷办好丧事。
等到第三天,亲戚朋友们都来为太姥爷送葬。请来抬棺的四个人是专业干这一行的,他们抬着太姥爷的棺材走在送葬队伍的前面,走起路来飞快,很快就出了城,出了城后走得越发的快了,眼看着其他人就有点跟不上队伍了,小孩子们都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哎——走慢点——等等我们——”妈妈急得在后面大声叫喊,但前面的人感觉像是有一股力量往前推着似的,就是慢不下来。太姥爷的墓址在东门外的“山东义地”,那是专门安葬山东人的墓地,那儿还有“河南义地”、“山西义地”等。那是一片距西安城几十里路的荒草地。一行人抬着我的太姥爷一路小跑几十里地,一口气跑到了目的地,妈妈和舅舅硬是没跟上队伍,只好半路上停下了,他们想,等到爷爷祭祀的日子再到坟前去祭拜,给爷爷送行吧。
多年以后,妈妈从湖南回西安探亲,去墓地看太姥爷,已经找不着太姥爷的墓碑了,新中国成立后,埋太姥爷的地方已被推为平地修了公路。西安的家人因为没有得到修公路迁坟的通知,当得到消息时,公路已修成,太姥爷的墓已经找不着了。从此以后,妈妈更是想念她的爷爷了。近年来,每到七月半,我陪妈妈到路口去给先人烧纸钱,都要给太姥爷烧上一份,以帮妈妈寄托哀思。妈妈说:那些年是爷爷给钱我花,等我长大了,都没有机会报答他老人家,现在给他烧的钱也不知他在天之灵收到没有。
妈妈每次给我讲起太姥爷下葬这件事时,总是说“你说这事怪不怪,别人出殡,抬棺的都说是越抬越沉重,累得都走不动,我的爷爷出殡却要跑着走,追都追不上,把我爸爸的脚都跑起了一个大泡!”我想,这大概是因为我的太姥爷不堪承受人间的生活之重,不愿意在阳世上受苦了,他要快点离开,所以跑得那么快。
太姥爷走了,本来由两个人经营的小吃店就由外公一个人支撑了。一个人要采购,要守店,要经营打理,实在忙不过来。经家人商量,决定让妈妈去看店,帮忙做一些摘菜之类的事情。
店铺所在的市场可热闹了,有唱戏的,有说书的,有拉洋片的,有耍猴的,有比武的,有说相声的……卖菜的,卖小吃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这繁荣热闹的市场景象把妈妈心里弄得痒痒的,总想凑过去看看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