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友之间的陪伴
刘胜雄的农业知识约来自四个渠道:身体力行、农改场、中兴大学的教授、其他农友。
中兴大学在日据时代建立,最初是“农林专门学校”,后为台北帝国大学附属农林专门部,是有近百年历史的农林类大学。
从去年开始,刘胜雄每个月都去听课。之前是自己摸索,现在发现,听课也有好处,“他们比较专业。它提前会发通知单,哪天是什么课,假使跟我有关系,比如讲桃子枇杷,我就去。一个月有一天,即使不是会员也可以去听。还管饭呢。”
针对农民的教育,需要特别通俗易懂吗?并不!农民自己是行家,一点即通。农作物有病变,就拿去给教授看,“他讲给你听。讲归讲了,有一些跟实际的不一样,我们就说,诶,这个,跟我们的不一样。我的比他好,我就不听他了。老师不是所有的都知道,也是农民的经验告诉他的。”农业技术来自经验,来自大量重复所得,比如培育一个新品种,实验的人要在各种环境都种一种,最后看哪种环境长得最好,哪里的环境不适合。最终汇集报告,和农民交流。在这经验即权威之地,农民谈起专家,既有对知识的推崇与尊重,又有提起同行的随随便便与漫不经心。
上大学需要什么手续?学费贵不贵?他加入一个协会,“中兴大学高品质安全农业协会”,一年会费一千五(刘胜雄四十公斤蔬菜的价钱),会员可免费听课。
另外,农改场新品种培育成功,要做发布会,由农会通知农民。身为新社果蔬第二十二产销班班长,刘胜雄每场都到。说到产销班,他用的是另一个词,“研究班”。“农事研究班”,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农会辅导农民成立的农事小组。八十年代,改为“共同经营班”,九十年代,统一为“产销班”。刘胜雄的这一句“研究班”,透露出的信息沧海桑田。他这班已有一二十年,前班长去世后,时任书记的刘胜雄接任。如今,他七十岁,对班活动不再如年轻人般热衷。产销班,每年农会都要打分,每两年市里农业局也要评比,每种打分都有奖金。“今年我都不想做了,还是打了六十几分。农会有六千块给你。这个钱,大家去玩。假使有七十分,钱就比较多。买有机肥料,市里一公斤还会补助一块五。”
六十多分,不算高。陈燕卿的稻米产销班、新社头柜枇杷产销班,能拿到九十多分。看得出,越年轻,分数越高。不由想到某农会员工说:香菇、花卉班都是年轻人,二三十岁,大学毕业,他们的产销班多有活力!你进去就会觉得,台湾农业有望了。但如果是参加果蔬产销班,你就觉得,哦!
在新社的众多果蔬班中,六十多岁,算是年轻的。刘胜雄的产销班有二十多位班员,真正做农的不到一半,另一半是什么人?“老了,没有地方玩。参加产销班,可以一起去玩。因为我们一年一定会出去一次,大家开会决定去哪儿。你一个人怎么租大巴?”去年,他们去了慈湖、大溪、客家文化馆。
在台湾,自城市返乡务农叫“归农”,在一些“归农”论坛,年轻人们讨论操作可行性:如何买地、学习技术、销售,其中,得票率很高的一条是:参加当地一个好的产销班。对年轻人来说,这是一个快速融入当地,学到必需技术的有效途径。但对于老农来说,技术交流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这大半辈子都在其中度过的组织,在他们无力种地之后,还将继续接纳他们,一起开会,一起出去玩。这种持久的陪伴,是亲情之外、土地之外,农村给予农民的第三重亲密连接。归根到底,一个能够长久陪伴的故乡,才会有归属感。叶落归根,如果没有“根”,又归向何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