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剑楼随笔》:自梁羽生先生的《龙虎斗京华》《草莽龙蛇传》《七剑下天山》,金庸先生的《书剑恩仇录》《碧血剑》,百剑堂主的《风虎云龙传》等武侠小说在本港各报连载后,大受读者欢迎,成为武侠小说中一个新的流派。现在我们约得这三位作者给“大公园”用另一种笔法撰写散文随笔,日内刊出,敬请读者们注意。──编者
“三剑楼随笔”专栏诞生。10 月24 日,喜欢电影的金庸为“三剑楼随笔”开篇写的是《〈相思曲〉与小说》:
你或许是我写的《书剑恩仇录》或《碧血剑》的读者,你或许也看过正在皇后与平安戏院上映的影片《相思曲》(Serenade)。这部影片是讲一位美国歌唱家的故事,和我们的武侠小说没有任何共通的地方,但我们这个专栏却是上天下地无所不谈的,所以今天我谈的是一部电影。也许,百剑堂主明天谈的是广东鱼翅,而梁羽生谈的是变态心理。这一切相互之间似乎完全没有联系,作为一个随笔与散文的专栏,越是没有拘束的漫谈,或许越是轻松可喜。
后来他们也是这样做的。金庸谈电影、书画、音乐、舞蹈,也谈围棋、象棋、民谣、谜语,谈文学、历史、宗教,也谈京戏、摄影,甚至圆周率,信笔所至,范围很广,显示了广泛的兴趣。
谈电影是金庸的家常便饭。香港当时上映一部美国电影《无比敌》,根据美国作家赫尔曼?麦尔维尔同名小说(一译《白鲸》)改编,原作曾被英国作家毛姆推为十部最伟大的小说之一。观众看了电影却觉得并无出色之处,表示失望与困惑。12 月1 日、5 日,金庸接连发表《〈无比敌〉有什么意义?》《〈无比敌〉有什么好处?》,分析电影只是有小说的情节,却失去了小说的精神,关键是没有深入小说主角亚海勃船长的灵魂深处,而要深入他的灵魂深处,首先得走进作者麦尔维尔的灵魂深处。
有关棋艺的话题为金庸和梁羽生津津乐道,几乎占了“三剑楼随笔”八分之一的篇目。酷爱围棋的金庸在《书剑恩仇录》中就有对棋局的描写,《碧血剑》也有弈棋的情节。1956 年12 月8 日,他发表《历史性的一局棋》,以白描手法勾勒了1933 年在日本举行的一场中日围棋赛,一方是19 岁的中国棋手吴清源,另一方是60 岁的日本顶级高手本因坊秀哉。这局棋断续下了三个半月,一局既终,秀哉好不容易胜了一子(两目)。他字字平实,却以短短一千多字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写出来了。董桥赞许他“对文字的运用,已到极纯熟的地步”,此时即已初露端倪。
有些话题是三人都谈,嗜联的梁羽生写了一篇《闲话怪联》,百剑堂主写了一篇《吟诗作对之类》,金庸接着写了一篇《也谈对联》,从许多熟悉的对联谈起,还谈到百剑堂主的一联:“偏多热血偏多骨,不悔情真不悔痴。”金庸很喜欢这联,百剑堂主用宣纸写好,金庸请荷里活道一家装裱店裱好,挂在他当时租住的斗室中,不觉雅气骤增。
梁羽生发表《数学与逻辑》,几天后,金庸发表《圆周率的推算》。
三人轮流执笔,每天一篇,从文史掌故、名人逸事到琴棋书画、诗词联谜、神话武侠、歌舞影剧,上下古今,无所不谈。专栏持续了三个多月,到1957 年1 月30 日,共写了84 个题目,大约14 万字。如果不计百剑堂主写的“结语”,三人各写了28 篇,每篇之后,都有作者的手写体签名。
在这些并不高深的随笔中,蕴藏了三个读书人的中国情结。他们脱离故土,在香港这个小小的避风港,惊魂未定,心怀故国,文化成为一种安慰。当年5 月,香港文宗出版社出了《三剑楼随笔》单行本,和报纸上首发时有所不同,篇目次序有所变化,百剑堂主刪去了他认为已失去价值的一篇,一些读者来信作为附录收入,标题偶有改动,每篇篇末原来的手书签名则改为(百)、(羽)、(庸)字样。单行本前面有百剑堂主执笔的《“正传”之前的“闲话”》:
当初,编者叫我们每人来一个专栏,轮流刊登,但金庸说,不如三剑侠一齐出马,更可以互相壮胆。大家不待商议,立表同意。后来对镜自热,竟发现除各自手中有一支笔之外,“侠”气实在并不顶多,乃在定这个栏目名字的时候,还我“楼”来,送将“侠”去。至于那个“剑”字,则只作为对自己的一种鼓励,因为报纸为正义事业而前趋,我们也希望自己的一支拙笔,能够略效微劳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