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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缶翁——访吴昌硕“西泠印社”(4)

德情映青庐:名家故居逸事 作者:海飞


吴昌硕有着丰富的传统文化积淀,睿智的人生见地,豁达的人生取向,他将毕生的阅历倾注于笔端,流淌于诗书画印之间,诗书画印并举,吸取各自精华而浑然天成。在他涉及的所有艺术门类中最拔萃的还是画。

吴昌硕所处的时代,正值江浙沪为核心的文化市场全面兴起之际,审美情趣的提升,文人画的普及,市场特别推崇徐渭、八大山人、石涛、扬州八怪等人个性张扬的书画。吴昌硕继承他们的衣钵,兼具诗性,这得益于其文学造诣,如同唐诗宋词中伸展而出的笔墨奇葩。他的画有着浓烈的金石印记,艳而不俗,华而不腻。他的画野逸与高古并举,野梅、苍石、枯枝、断藤、桃子、石榴、野鹤,在他笔下一一展现出朴野,呈现出典雅,体现出精到。吴昌硕狂怪求理的画风风靡一时。

观乐楼中挂满了大师的书画印谱,这些作品在射灯下闪着幽静的光泽,无一不透露出他的个性,人与画合二为一,人与故居合二为一,作为故人以实物存在最贴切的方式存在着。我徜徉在他笔下那些亦俗亦雅的色调、亦正亦斜的枝条纹理、非现实美感的花花草草、真实而有化外的生活场景中,他的所有的作品都充溢着灵魂的诉求、对现实的无奈叹息、对理想的美好寄托。

他尤喜画植物,我们今天依旧可以看到他众多的作品,如《天竹花卉》《紫藤图》《墨荷图》《杏花图》《兰石图》《松石图》《紫藤图》《红梅图》《松梅图》《桃石图》,等等,无一不流露出不滞、不涩、清俊、灵动、雅致、野性。

我在观乐楼一幅一幅地浏览着,几乎是像收敛住呼吸一般地聚神,这其中最让我喜欢的有两幅。

一幅是扛鼎之作《红梅图》:左边一枝枯梅,右边一树闹梅。一生一死形成强烈的视觉对比,那不是他人生的自我写照吗?历经沧桑,看似枯死,不想从奇石中伸出一树红梅,包裹住了枯枝,画面堆霞叠彩,一片生机盎然,死亡在生命的搭配和感召下逐渐鲜活起来,竟似有复生的感觉,不是生机胜似生机。他漠视了苍劲的死,重视了酣畅淋漓的生,生死交错,笔力雄浑苍健,今天的艺术成就不正好是他人生价值的体现吗?这绝对是文人画作的至高至绝的境地。

构图奇巧,枯木、秃石、红梅,别无他物,搭配得相当熨帖,显现出点点生机。大量的横竖交叉打破了画面的平衡,有一种细细品味人生的大写意境界,不禁叫人拍案!他曾有诗:“十年不到香雪海,梅花忆我我忆梅。何时卖棹冒雪去,便向花前倾一杯。”他爱梅,品格似梅,作完此画,他或许大有“误入尘网三十年”的感慨。

他的另一幅力作是《桃石图》:两株笔挺的桃树,枝繁叶茂,果实累累,鲜艳欲滴。画面大气粗犷,局部细腻精到,印泥一般鲜艳的桃色,旺盛的生命力在画面中张扬而出。但他已经预见了成熟的桃子即将面临采摘,满树繁锦即将消逝,他把沉重用画面一角的巨石点提着,沉重与鲜活对立着,飘逸与笨陋偎依,强烈的对比抒发出画家对美的认识,对生命的感悟,到达了道法自然的境界。

齐白石说吴昌硕:“放开笔机,气势弥盛,横涂竖抹,鬼神亦莫之测。于是天下叹服矣。”齐白石还说:“青藤雪个远凡胎,老缶衰年别有才,我欲九原为走狗,三家门下转轮来。”青藤即明代徐渭,雪个即清代朱耷,老缶就是吴昌硕晚年的号。能够让一代宗师俯首帖耳甘作门前走狗的,一定是画界最杰出的奇才、怪才、全才。

吴昌硕的命运虽然多劫难,这点与凡·高、徐渭、八大山人等人悲剧的命运有所相似,但是他能够在晚年见证自己的成功,执掌海派门第并发扬光大,将西泠印社建筑成“天下第一社”,在他的有生之年便奠定了历史地位。晚年吴昌硕回顾自己的游学、游艺、游宦生涯,作此诗为自己作了总结:石头奇似虎当关,破树枯藤绝壑攀。昨夜梦中驰铁马,竟凭画手夺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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