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走的时候,萧红还是调皮的年纪,顽劣地顶着大水缸的罩子,冒冒失失地寻找爷爷嬉戏;母亲走的时候,萧红仍是孩子心性,一心在她的大花园中捉着粉蝶,摇摇摆摆地送走了母亲;祖父走的时候,萧红已是绾起秀发的女学生,最亲爱的人的离去,让她痛哭流涕,心碎不已。
走进后花园祖父的老房间,拿起桌上祖父常用的酒杯,一杯一杯的饮着,她在寻找属于祖父的气息。轻轻地卧倒在花园里,在那棵祖父常常驻足的树下,眼泪轻轻地跌落在风尘里。
后花园里飞着忙碌的蜂子和蝴蝶,绿草地清凉的气味,一切都和十年前那么相像,一切又都和十年前那么不一样。因为十年前那个对自己满眼怜爱的祖父,不在了。
再也没有人会站在萧红的身后了。世界上最疼爱萧红的那个人,离开了。
烟柳的枝头,星星渐次的亮起,那面画魂般柔弱的月牙儿怎么也照不亮这被悲伤笼罩的张家大院。晚风一声叹息,轻轻吹起,蜂子和蜻蜓在黑夜里仍不停地为生命起舞,伴着萧红心头的悲戚,想要在这凝重的空气里创造一丝生气。
漫漫红尘,时光辗转。记忆深处,祖父的爱铺开馨香的花瓣,给萧红一路舒展。轻轻抚摸着祖父伴自己走过的痕迹,萧红把每一滴的关怀都小心收起,用饱蘸温情的笔墨在半卷素笺上,用心描画出祖父的微笑,祖父的疼惜,祖父的珍爱。缱绻的情思在月色清影里流淌,亲爱的祖父,你是萧红微光不眠的最后的温暖。
呼兰这座小小的城,以前住着萧红的祖父,现在埋着萧红的祖父,连带着她那一点儿可怜的、最后的“爱”与“温暖”都被埋葬在这时间的小城里。
生活在不断的告别里。生命在不断的告别里。时光何曾苍老,只是人生必将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