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杜高档案(5)

生命在我 作者:杜高


杜高:这时,我们机关里已经开始“反右”了。从“鸣放”忽然变成“反右”。“反右”第一个揪出来的人就是罗隆基,因为罗隆基建议成立一个平反委员会,要为“肃反”的无辜者平反。汪明是个很天真的人,是个很单纯的年轻人,他一看这个形势,马上就来跟我讲,这可不得了,我们不能跟罗隆基弄在一起呀,我们得来一个表态,就是说,我们只是对机关里面的“肃反”整了我们,发表了一些不同的意见,我们和罗隆基那样整个地反对共产党可不一样,我们是拥护共产党的。汪明是想在这么一个氛围里来挽救自己,就跟我两人联名写了一张表态的大字报贴了出去。真是很可笑,很可悲,很可怜。我们想挽救自己的命运,两个小青年,想在这么一个大运动里面,做一点努力来挽救自己的政治生命,实际上当然是挽救不了的,而最后就成为人们拿来批判我们、嘲笑我们、谩骂我们、讽刺我们的一个反面材料。

解说:对杜高来说,1957年春天发生的最大的一件事情,就是吴祖光被打成戏剧电影界最大的一个右派。

杜高:如果从个人关系的接触讲,吴祖光跟我们的友谊更密切一些,因为他的家里更好玩,新凤霞对我们又非常好,他家里文化气氛非常浓郁,所以我们非常喜欢到他家里去。我们叫他祖光大哥,他叫我们小弟弟,他们住的那个院子里,还有黄苗子、郁凤夫妇,电影家戴浩和音乐家盛家伦。

解说:多年来,吴祖光、黄苗子他们和这群年轻人一直保持着纯真的友谊。当听说杜高他们在“肃反”运动中被当成反革命关起来审查批斗后,吴祖光还在一些场合为他们说过公道话。因为在他眼里,这样可爱的一伙年轻人被看成是反革命分子,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不过,也正是吴祖光的这种率真给自己招来了大祸。1957年,他在整风会上一个诚恳而委婉的发言,被冠以《党“趁早别领导艺术工作”》的标题发表在《戏剧报》上。最后吴祖光、黄苗子、丁聪等人被打成了“二流堂”右派集团。

杜高:到了“反右”,吴祖光一下被揪了出来。他一打成右派,灾难就又一次落到了我们的头上了。就把这个“小家族”,就是原来想挂到胡风那里,以胡风为首的这么一个外围小集团,“肃反”时没有挂上,现在正好接上吴祖光这个“二流堂”的小集团了,这个很顺理成章了。那么“反右”运动,“小家族”就变成吴祖光为首的一个小集团了,而这个小集团被定性为“二流堂”的第二代。“二流堂”的人是一群老艺术家,黄苗子、丁聪等现在都是八九十岁的人了。他们这样做要证明什么呢?要证明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和共产党的斗争、和无产阶级的斗争,是长期的尖锐的,资产阶级也需要接班人,你看他们的接班人就是杜高这批人了,原来黄苗子、丁聪、唐瑜、吴祖光这一批文化人,在重庆抗日战争的时候,就跟无产阶级对抗,现在他们到了新中国了,到1949年以后,他们培养了他们的第二代,就是这个“小家族集团”,准备继续和共产党斗争下去。这样,这个罪名就成为“小家族集团”最后的政治结论。

陈晓楠:“反右”运动开始之后,位于北京城中王府井大街的文联大楼,成为文艺界“反右”斗争的中心战场。1957年夏季里炎热的三个月,在杜高看来,也是大批判烈焰冲天、令人窒息的日子。文学界的“丁、陈反党集团”,戏剧电影界的“吴祖光右派集团”,还有美术界的“江丰反动集团”,就在这座大楼里被轮流批判。杜高虽然已经受过一次“肃反”运动的锤炼了,批判者们也斥之为“顽固的年轻的老运动员”,但是这样一种惊天动地的斗争大场面,还是不断地让杜高感到心灵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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