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心里有时候是微墨清弹,是上苍在吹云弹雪吧。“吹云弹雪”这样的字语是我舍不得写的,整个江南会在泛黄的毛边纸上洇化开来。一年正月初五,大雪密集,出不了门,就在屋里看二哥作画。他画的是指掌山水,墨汁在宣纸上自由地呼吸,自然地幻化,湿漉漉的山水青青绿绿,二哥的面容也是湿漉漉的,整个人都是。我太小看不懂画,但那时着实感觉二哥画画的神态真像我家院里那口井中碧幽幽的井水。他的四周空旷,看不清其他,只觉得干净,很舒服。我有些发呆了,真是羡煞人。
雪还在旧岁纷纷扬扬,心无旁涉的屋外天寒地冻,那些天堂来的精灵——落入凡间时,冬天老去。
打春锣的师傅喝了一碗温热的谷酒,眼神有些恍惚,且让酒在舌尖化雪吧,化一化老去的冬天。
夏守浓荫,冬抱火炉。在故乡,这是一部本土的冬夏史,四季轮回,时间轻轻滑过。江南的初春如冬,春节间家家户户大都会生火取暖。这场火从旧岁的小寒就开始生了,特别是有老人的人家,在旧岁的秋天就会囤积过冬的柴火,一般是香樟枝、茶树枝、香枫枝、枯萎的树根等,一个大树根往往可以烧上一周。一家人围在火炉边,一边吃着烟熏茶,吃着盐果子、豆角酥、红薯酥、兰花根、水煮瓜子、冻米糖,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其乐融融,气息上是平静的民间生活,我真是喜欢。拜年的客人来了,大都是要在火庐里坐上一会儿的,一坐下往往屁股就挪不开了,庐内家长里短,喜气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