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妻子说:“你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吧!”她把一篮毛豆放在我眼前。
我的手摸向毛豆,一只只掰开,取出里面的果实,放到碗里。壳里的豆子有大有小,有的毛豆里还暗藏着小青虫。我开始剥毛豆时,对如何剥,非常在意,希望赶快把这事做完。剥了一会儿工夫,我不再想剥毛豆的事,也不再观察毛豆里的情况,我的全部精神状态处于休眠之中。我忽然颖悟到此时我正依附在这个剥毛豆的动作之中,我对自已剥毛豆的动作已经毫无思虑,已经不再经过自己的头脑。有时我剥出一只青虫与果实一道甩到碗里,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该把虫子找出来,一时又翻寻不到,也就算了;有时,一粒较为饱满的豆子落到地上某个阴暗角落,我倾下身捡起它。
在整个剥毛豆的过程中,我无所用心,根本不考虑如同帕格森所提示的“尽快完成”的意味是多么美妙。我依附在机械性的反复之中,偶尔弯弯腰。这道理也同人们在听报告,把“要点”在本上记下的道理差不多,实在没有什么过于艰深的渴望与期待能往我的骨子里去。
我如果急于忙另外一桩事,我肯定希望把眼下这件事赶忙做完。无论我头脑里在“思考”什么样的问题,只要此时我在忙着一个规定动作,思考的基础都是非常坚固的。有人会说:这时候你感到头脑可以全神贯注地考虑某一个问题,是因为你这时所干的事不需要格外动脑筋,不需要用心关照,这反驳自然我不会想不到。
现在,我假定,我置身于一个剥毛豆的环境中,我对我是如何处在这个环境及究竟如何已经不再考虑,这样,我虽然身处这个环境,思想却是自由的。这同实验人员置身蚊咬、闷热的环境中,却全然不知地思考着科研命题的道理是一样的。实验人员,这时自然想不到他的“另一桩”科研命题,同样也是依附在一个环境之上,他并没有想到要改变什么环境。这就是说,他并不惊动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