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独秀记得,第一次开各科学长会议的时候,就是徐崇钦首先向他发难。当时,蔡校长希望陈独秀多抓文科的建设和教材选置,不必亲自给学生上课。以陈独秀的才学和见识,以及超群的口才,登上讲台给学生讲课,定大受欢迎。然而徐崇钦却抓住陈独秀不上课一事,给他来了一个下马威:“身为文科学长,居然不给学生上课,真是天下奇闻。开不出课乎?不敢开课乎?”说罢阴阳怪气一笑。
想到这些,陈独秀不屑地说:“徐崇钦应当开除。”
理科学长夏元琛表示不同意陈独秀的意见。夏原是蔡元培在中国教育会和南洋公学的同事,又是一起留学德国的密友。他曾追随爱因斯坦研究相对论,是当时中国物理学界的领军人物。他对陈独秀说:“仲甫先生,这徐崇钦在教学上是有能力的,虽脾气不好,为人却正派。当年姓舒的主任,曾拉他参加‘倒蔡运动’,反遭到他的痛骂。兄弟以为,徐崇钦还是留任为好。”
其实,陈独秀知道,徐崇钦在北河沿预科学长室里,将前来说项的舒某当场轰出,并大骂:“我徐某人历来光明磊落,最看不起背后搞阴谋!”
然而陈独秀还是不满地瞪了老资格的夏元琛一眼,几乎用教训的口气讥讽道:“夏先生究竟是搞相对论的还是搞中庸论的?怎么总是偏袒北大旧人!”教授们听罢,脸色多有不悦。他们纷纷发言,支持夏元琛。连沈尹默都被陈独秀目空一切的霸悍所震惊,他与马叙伦表达了不满。
会议室的空气有些凝固,蔡元培说话了:“徐崇钦还是要用的,我们不能以一己私见对待学者专家。徐先生反对过我,但说句公道话,他治理预科,比北大各科都严。不论是谁,无论他持何政见,只要对北大有过贡献,我们都要把他的大名写入北大校史,诸位意下如何?”
教授们立即报以热烈掌声。蔡元培又将新的庶务主任人选向大家介绍。此人就是陈独秀亲自向蔡元培推荐的安徽同乡、留学过日本办过《安徽白话报》的李辛白。蔡元培怕遭人非议,说是他自己推荐的。
陈独秀听罢,方才的怨气消散了,对自己的狭隘心胸颇有自责。他的眼神与夏元琛再度相遇时,表示了歉意和愧疚。夏元琛也以微笑回应。
蔡元培向教授们又汇报了成立各科评议会,一切权力交给教授管理;希望大家举贤荐能。
只见陈独秀站起来,向蔡元培推荐刘半农,说此公虽只有高中水平,却写得一手好文章,如能进北大,宣传新文化运动,当是一员骁将。
话音未落,马叙伦就插了话:“足下给你《新青年》写东西,或可马马虎虎。可这等脚穿鱼皮鞋的浮夸文人进北大任教,就未免根基太浅了吧?”
陈独秀瞪了马叙伦一眼,不再多说。跟随众人离开会场。看得出来,刚才的会开得不错,但这群书生,见复辟的锣鼓一阵紧似一阵地在北京敲打,个个已心乱如麻,默然离去。
7月1日凌晨,新华门上的五色旗,在辫子兵的枪声中跌落下来,然后换上了一面黄龙旗。殊不知,就在此刻,天津段祺瑞的公馆里,各省的军督们进进出出,如过江之鲫,带走了一道道倒辫子军的密令。连梁启超都走出“饮冰室”宅第,如约走进热闹非凡的段公馆,将一份替段起草的讨伐复辟通电稿,交给段祺瑞。段读后大赞梁启超是大手笔。更令段祺瑞感动的是梁还向天津交通银行筹措了六十万大洋的军饷,供他差遣。
不久,段祺瑞在河北青田马厂誓师讨伐张勋,总共只有三千人马的辫子军已军心动摇。成了孤家寡人的张勋战必败,和不成,只好求东交民巷的列强使馆帮忙,却十分不顺。鼓动这次复辟的康有为见状,逃进美国公馆,躲了起来。
7月12日,讨逆军出动两架飞机,在隆宗门外、御花园水池、西长安街隆福门分别扔下一枚炸弹后,在故宫小皇帝的哭声中,张勋乘车逃至荷兰公使馆。折腾了十二天的复辟丑剧就草草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