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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恢复了平静,老百姓照常过日子,北京大学也到了放暑假的时候。
一天,陈独秀、钱玄同、刘半农到沙滩附近的一家酒店吃饭。刘半农笑曰:“近日各家饭店酒楼都有‘总统鱼’卖,咱就来道‘红烧总统鱼’品尝品尝如何?”
陈独秀和钱玄同不解,问:“什么是‘总统鱼’,莫非是总统养的鱼?”
“非也,容我道来。”刘半农就说了关于冯国璋与“总统鱼”的段子,“冯国璋代总统后,迟迟不来京赴任,段祺瑞几次致电催促。彼时,冯国璋正忙着勾结江苏的张謇,合伙做一笔上千箱的鸦片生意。段祺瑞听说后,不急不恼地说:‘我素知此君爱财,就做个顺水人情吧。’后那冯代总统住进中南海,发现中海、南海养有很多历代珍贵之鱼。老袁执政时,从河南弄了不少黄河红鲤,放在中南海里养。据说其中有五六百年的金鲤。冯代总统闻之,令手下张网捕鱼,果然网网不虚。有人说,不少是康乾时的鱼呢,便高价出售,银子流入代总统的腰包,美食家也大快朵颐,享了口福。”
陈独秀听罢,放声大笑:“此乃张勋复辟殃及池鱼呀!我可不吃‘总统鱼’,怕脏了我的肠胃。”
席间,三人谈到正题,给《新青年》组稿之事。作为《新青年》的编辑,钱玄同自然很关注作者,他想起自己正在北大读书的德清小同乡俞平伯,诗文皆好,是俞曲园的玄孙辈。钱玄同对陈、刘介绍说,俞曲园,道光进士,任翰林院编修,精于古文字学,曾与曾国藩、李鸿章有交往。主讲于苏州、上海诸书院,授徒多人,章太炎出其门下。
钱玄同又谈了周启明和周树人兄弟,说启明文笔不错,其兄文风老辣,类龚自珍,兄弟俩在日本时还译过一本《域外小说集》,发行不过几本,但有勇气尝试,也值得敬重。钱玄同表示试试去,拿几篇稿子。
钱玄同几杯老酒入肚,由谈周氏兄相扶相携、亲密无间,竟联想起自家兄弟。
钱玄同父亲钱振常,中年擢进士,湛深经学,精于考据,乃饱学之士。钱玄同三岁时,就由父亲亲授《尔雅》,每日站立书架前,一条条诵读,直站到两腿僵直。掌灯时,才由仆人抱回卧室。后来他每思“庭训”,常感慨“由今思之,不肖放荡数年,至今日犹能稍归正路,何莫非幼时先子义方之教耶”。钱玄同对父亲的“爱之深责之切”十分感恩。
钱玄同原名师黄,字德潜,都寄托了其父的一片苦心。钱玄同对此解释说:“因先子晚年处境多逆,欲使勉为诗人。黄,黄庭坚也;德潜,沈德潜也。”足见父亲对幼子的喜爱和期许。
钱玄同12岁时,父亲去世,又四年母也辞世。此后,其兄钱恂撑起这个家。钱恂长钱玄同32岁。在幼承庭训中,成为博学之士。他一生不以学问名世,却把大量西方文化介绍到中国。早年入薛福成、张之洞幕下,1907年,任出使荷兰、意大利大臣,为晚清著名外交家,与维新派、革命派多有联系。自父母亡故后,长兄如父,对钱玄同悉心照顾,疼爱有加。钱玄同留学日本,直至入北大教书,都得到兄长的提携帮助。值得一提的是嫂嫂单士厘,乃奇人也。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与钱恂结为秦晋之后,二人相濡以沫,抚养照顾钱玄同更是尽心尽力,钱玄同在日留学时生病,嫂子亲自为他煎药喂食,陪他去医院治疗。凡小叔子索钱,她都一一满足,所谓长嫂如母。更为世人所津津乐道的是,单士厘以三寸金莲,随夫钱恂走遍世界,且有《癸卯旅行记》和《归潜记》两书问世,使其扬名,流传至今。
毛泽东的老师、钱玄同的老友语言学家黎锦熙,这样描写钱玄同与兄嫂的关系:“提倡‘新文化’打破‘旧礼教’以后,他对于哥哥,还是依旧恭顺。他总怕他哥哥看见《新青年》,他哥哥后来还是看见了,对他也并没有说什么;他极端反对阴历,绝不再行跪拜礼,但他哥哥逝世前几年,他还是依阴历年底带妻子到家里去跟着拜祖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