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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禹希(1872—1903),名荩,字禹希,湖北善化(今长沙)人,清末维新人士。戊戌变法失败后,留学日本。1900年春返回上海,参加反清组织自立会。1903年7月19日,“苏报案”发生前,沈禹希在报界披露《中俄密约》内幕,被清廷秘密逮捕。按清律,正逢慈禧太后“万寿月”,例不杀人,由“斩立决”奉旨改为“立毙杖下”。是时,当是中国言论史上最黑暗的日子之一。沈禹希是7月31日被行刑的。刑部特制了大而厚的木杖,沈禹希被打得“血肉飞裂”“骨已如粉”,但沈禹希始终“未出一声”。刽子手都以为其早已杖毙,谁料沈禹希以微弱之声道:“何以还不死,速用绳绞我。”最后用绳勒死,成为中国新闻史上第一位被杀戮的新闻记者。沈禹希惨死,中外震惊,“西人闻之胆寒”。北京西交民巷一公使夫人,曾向慈禧表示不满,全国报界纷纷对惨案予以了报道和评论。一个月后,《大公报》发表沈禹希的绝命诗四首。9月16日,该报又发表沈禹希被害的详细报道。
章太炎在狱中得知沈禹希遇害,写了这首《狱中闻沈禹希见杀》诗,发表在8月14日由章士钊和陈独秀主办的《国民日报》上。8月23日,上海各界在愚园为沈禹希开追悼会。章太炎悲愤为之作祭文。不久,章士钊编写的《沈荩》一书出版,章太炎为该书作序。
据鲁迅《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载,章太炎“1906年6月出狱,即日东渡,到了东京,不久就主持《民报》。我爱看这《民报》,但并非为了先生的文笔古奥,索解为难,或说佛法,谈‘俱分进化’,是为了他和主张保皇的梁启超斗争,和‘××’(疑为“献策”)的×××(指吴稚晖)斗争,和‘以《红楼梦》为成佛之要道’的×××(指蓝公武)斗争,真是所向披靡,令人神往。前去听讲也在这时候,但又并非因为他是学者,却为了他是有学问的革命家,所以直到现在,先生的音容笑貌,还在目前,而所讲的《说文解字》却一句也不记得了”。
钱玄同看中章太炎的人格和学问,鲁迅选择的是章太炎的革命和思想。《钱玄同日记》一书,是章太炎讲学的实录。从中可以看到,章太炎对小学的研究超越了传统乾嘉朴学的藩篱,不仅将小学从经学中解放出来,而且将其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根据钱玄同所记,《说文解字》正是章太炎应鲁迅兄弟、许寿裳之请,利用暑假期间开讲的。
不少弟子忆及当时讲课情景,记忆犹新。暑假时正值酷热时节,章太炎常光着膀子,只穿一件背心,在凉席上盘膝而坐,讲课时笑容可掬,气氛活跃。他讲《说文解字》时,逐字解析,或沿旧说,或赋新意,谈天说地,随意发挥,妙语解颐,幽默诙谐,生动活泼。学生也无所拘束,争相发言,师生间相互探讨切磋。授课常常超过四个小时。鲁迅谓章太炎“所讲的《说文解字》却一句也不记得了”,强调革命军章太炎未尝不可,但对其传承的国学如此轻慢,就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了。
1932年5月,章太炎避战祸到北平讲学,是文苑一件很轰动的事。据钱穆描述:“太炎上讲台,旧门人在各大学任教者五六人随侍,骈立台侧,一人在旁作翻译,一人在后写黑板,翻译者似为钱玄同,写黑板者为刘半农。玄同在北方,早已改采今文家言,而对太炎守弟子礼犹谨如此。半农尽力提倡白话文,太炎居沪时,是否曾及太炎门,则不知。要之,在当世北平新文化运动盛极风行之际,而此诸大师犹亦拘守旧礼貌”(《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曾听过章太炎演讲的当时北大高才生张中行,在其《负暄琐话·章太炎》中的记述,印证了钱穆的所记,曰章太炎:“满口浙江余杭话,估计大多数人听不懂,由刘半农任翻译,常引经据典,由钱玄同用粉笔写在背后的黑板上。”只是钱、刘的角色易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