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元培从沈尹默处知道陈独秀夫妻失和,也听不少人说陈独秀有狎妓绯闻,私德不端,作为朋友,他有责任劝诫仲甫。于是,他利用“进德会”来约束他,在入会条件上写道:
本会不咎既往。传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凡本会会员,入会以前之行为,本会均不过问(如已娶之妾,亦听之)。唯入会以后,于认定之戒律有犯者,罚之。
陈独秀自愿入了会,后又犯了戒律,果然被罚,那是后话。
湖南“新民学会”与北大“进德会”互为犄角。提倡新文化,就要反对旧文化。提倡新道德,就要反对旧道德。提倡新文化,新道德的知识分子,就要以身作则,垂范世人。用胡适的话说,提倡新文化、新道德,一可以律己,二可以谢人,三可以止谤,止谤莫如自修、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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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适与鲁迅,是中国现代思想史和文学史上并峙的双峰。有了这双峰相辉映,有了新文化运动的“急先锋”胡适和“乘势英雄”鲁迅,才有了中国现代史和文学史的辉煌。
谈新文化运动,谈中国现代思想史和文学史,必然要谈胡适和鲁迅,否定谁,都违背历史真实。
胡适比较理性,主要是从思想史的角度来反思,鲁迅则比较感性,主要是从文学的渠道批判传统。胡适的反思更直接,鲁迅的批判则较隐晦。
可惜的是,从20世纪20年代始,因意识形态的原因,人为地把胡适与鲁迅对立起来,由此开启了对胡适只有批判、对鲁迅只能歌颂的既无根据又无研究的格局。直到今天,这种格局也并没有多大改变。
话有些说远了,暂时打住。
1918年清明节当晚,钱玄同与刘半农沐浴着仲春溶溶月色,走进补树书屋。周树人正吸着烟,喝着茶,油灯下眼里闪烁着喜悦,桌上除了放有几块小点心外,还有他刚刚完成的小说《狂人日记》。在钱玄同、刘半农走进屋前,他刚刚用蘸了墨的毛笔,写下最后两行字,完成了他的第一部白话小说:
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
救救孩子……
用什么笔名呢?他在日本读书时,曾用过“迅行”这个别号,迅字保留了他青年时代的反抗精神。再冠以母亲的姓,就署名“鲁迅”吧。
钱玄同与刘半农在不甚明亮的油灯下,速速翻阅了一下。钱玄同忍不住大声读道:
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
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钱玄同很激动,说:“豫才,好小说呀!”
第二天,钱玄同一大早就将《狂人日记》交给陈独秀。陈独秀把门关好,用整整一个上午,一口气读完。先拍案叫绝,复畅怀大笑。钱玄同进屋拉陈独秀到外面吃饭。陈独秀拉住钱玄同的手说:“玄同,豫才的《狂人日记》写得好哇,‘礼教吃人’揭露得深刻。你有功劳,走,我请你到学士居吃饭。”
《新青年》第四卷第五号(1918年5月)发表了《狂人日记》之后,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特别是在青年读者间,产生不小的影响。
这篇和果戈理短篇小说同名的《狂人日记》,写的是一个迫害狂症患者的精神状态和心理活动。狂人出身于封建士大夫家庭,因长期受封建礼教的压迫,产生了对社会的恐惧心理。他认定现实是个吃人的世界,而自己就有可能被吃掉。狂人每句话都是疯话,却又都饱含着许多深刻的哲理。小说借此,批判封建社会就是一个吃人的社会。
《狂人日记》甫一诞生,就被有些人评为“在文学史上具有划时代意义”。从小说文本上说,是准确的。《狂人日记》的诞生,使我们民族文学的面貌、气象为之一新。从其精神上看,与胡适、陈独秀提倡的新文化运动是一致的,并非有多大超越。何来“划时代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