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胡适与鲁迅的人,很少注意《狂人日记》发表后,《新青年》第四卷第六号,“易卜生专号”上,有胡适的《易卜生主义》一文。胡适抽译出易卜生的三句名言:一、你要想有益于社会,最好的法子莫如把你自己这块材料铸造成器。二、社会最大的罪名莫过于摧折个人的个性,不使他自由发展。三、世界上最强有力的人就是那最孤立的人。
胡适认为健全的个人主义的核心精神就是由这三句话发生的,这个健全的个人主义的人生观,一面教我们学《玩偶之家》主角娜拉,要努力把自己铸造成一个人;一面教我们学习《国民公敌》主人公斯铎曼医生要特立独行,敢说老实话,敢向恶势力作战。要为社会造出无数爱自由胜过爱面包、爱真理胜过于爱生命的特立独行之士,为今日的文明世界奠立基础。
在人道主义旗帜下,鲁迅的《狂人日记》意在批判,胡适的《易卜生主义》重在建设。
胡适的《易卜生主义》是对鲁迅的《狂人日记》的肯定和补充。可惜的是,很多论者赋予《狂人日记》太多的政治内容。
胡适与鲁迅在《狂人日记》和《易卜生主义》合作之后的一个月,两人又在两性道德的问题上再度相互支持。
两性道德观与妇女问题的提出,缘于周作人发表在《新青年》第四卷第四号(1918年5月15日)的译作《贞操论》。周作人在《译者前言》中,高度赞扬原作者与谢野晶子“是现今第一流女批评家”,文章中“纯是健全的思想”,是正需要的“治病的药”。这篇《贞操论》在中国的舆论界、思想界、文化界引起不小的震动。
胡适最先响应,在《新青年》第五卷第一号(1918年7月15日)上,发表了《贞操问题》一文。其赞扬了《贞操论》的发表,“是东方文明史上一件可贺的事。”胡适看出它在婚姻关系这样一个有关“人”的生命及人生的重大问题上具有革命意思,突破这个缺口,可望导致整个封建理论体系的崩溃。胡适又敏感地抓住北洋军阀政府刚公布的所谓《中华民国褒扬条例》这一契机,不失时机地提出:“贞操问题中,第一个无道理的,便是这个替夫守节和殉葬的风俗。”
鲁迅立刻声援了胡适,他在下期的《新青年》(第五卷第二号)上,发表《我之节烈观》,明确提出“自他两利”的新的道德准则,呼吁:“要除去于人生毫无意义的苦痛,要除去制造并赏玩别人痛苦的昏迷和强暴”,“要人类都受正当的幸福”。
胡适与鲁迅在新文化运动发轫之时,两次非常默契地联合作战,产生了深远影响。
需要指出的是,周作人发表在《新青年》第五卷第四号(1918年9月15日)上的《随感录·三十四》一文,就妇女解放问题进行了更深入的思索,提出妇女解放“必须以女子经济独立为基础”的较先进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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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8年秋,正是金风送爽的时节,24岁的布衣青年毛泽东,在他的湖南第一师范的老师后到北大当教授的杨昌济的引荐下,走进北京大学。那时北大中西合璧的红楼刚刚落成。毛泽东手持哲学教授杨昌济的亲笔信函,敲开了红楼一层东南角图书馆主任李大钊的办公室门,递上恩师杨昌济的推荐信。看了信,李大钊打量了这位身穿蓝布长衫、高大的青年——他面如朗月,眉宇间有一股勃勃英气。
杨昌济的信,说毛泽东在湖南师范是他的学生,是已读过五年半的师范高才生。此次来京,专为二十几位湖南学生办理赴法勤工俭学事宜。他本人无意赴法,想到北京大学找一份工作,借机“旁听”一些课。
谈话中,李大钊得知眼前这位眉目俊朗的毛泽东因身无分文,暂借宿杨昌济教授家,便有些同情,询问他想谋什么工作。
一直有些局促的年轻人,告诉李大钊:“干什么粗活儿都行,既可得工资,又可抽空听些课。”
李大钊听罢,笑了:“堂堂师范高才生,干粗活儿,大材小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