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住的房子在新中国成立前是个白俄医生的诊所。西洋式的漂亮屋子,所以窗口有很宽的窗台,父亲于是在窗的木制内框上钉了几根木条,窗台就成了我的婴儿车。爸妈去上班的时候,我就被安排这样站在里面,一边是对着马路的钢窗,一边是爸爸钉的栏杆,脚下垫几个枕头,站累了也可以坐下。我每天下午就在那里看着窗外,等待他们回来。
那时我太小了,这些细节都是后来由我心思细密的姐姐一一描述给我听的。这样的日子据说持续了近半年的时间,我都是一个人站在家里的窗台上。姐姐说她每天放学的时候,路过我家临街的窗子,都能看见我在玻璃窗后面拼命地挥手傻笑。后来,一次妈妈路过那窗口,看见我趴在窗玻璃上,正在熟练地抓苍蝇吃,她哭了,终于决定从老家农村请一个远房亲戚的亲戚来照顾我。
那远房亲戚的亲戚,据我姐姐描述是个粗暴又狡猾的老妇。总是在我父母面前表现得很慈爱的样子,而他们不在的时候,对我们姐弟非常冷漠。姐姐想伙同我一起向父母告状,可怜那时我还不会说话,自然帮不上什么忙。结果父母还狠狠批评了姐姐,说她把自己当成了资产阶级的富家千金,看不起劳动人民。最后姐姐被骂得够呛,那老妇人反倒更受我父亲的关照,而我则还是每天站在窗台里。
直到有一天,姐姐路过那个窗口,又看见我在拍手傻笑。估计是动静大了一些,引起那老太太的邪气,一把把我从窗口揪到了枕头堆里。姐姐说她当时大吃一惊,因为我的脸突然哭到变形,虽然玻璃窗隔绝了声音,她还是预感到我受到了伤害。于是拼命跑,绕一大圈从房子的后门冲进家,只看见小小的我左手托着右臂在狂哭,而右臂不自然地垂着。她立即明白我的手被扯断了,于是疯狂地冲上去和那老太婆撕打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咬她。后来,爸妈把我送去医院,接好了手臂,而这老太被送回乡下。再后来,姐姐的意见受到了父母的重视,而我,又一个人站在窗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