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写作过程中,我从布鲁姆、加缪、阿隆的作品中选译段落时尽我所能地保持他们的文风;但读译文终究不能取代读原作时的感觉。不管从他们各自的特点还是从法兰西独特传统的角度来看,这三人都堪称文体大师。布鲁姆和阿隆行文都善于条分缕析、丝丝入扣,只不过布鲁姆的文字带一点儿道德和感情色彩,而阿隆在不幸与后浪漫主义德国思想长期眉来眼去的同时,保持了经典法国哲学的冷峻、庄重的精确。至于加缪的文学才赋,我自己的评价可能是放肆而多余的。但是,指出这一点或许还是有必要的:作为笔记和日记作者的加缪,尤其是当他抵制哲学倾向的诱惑的时候,也是一个尖刻、机智、有时还很风趣的人。自然,他在思想力量方面无法和阿隆相比,论起冷酷无情的辩讼,他也不是萨特的对手。但是,阿隆和萨特也都不具备加缪对他的时代及其困境的理解性的敏感。
布鲁姆的八卷本《全集》中选收了他的一大批作品。其中有他早年的文学和戏剧批评,他的政治和社会评论,在国会内外所做的一些主要演讲,以及他最有代表性的各类报纸社论和战时发表或未发表的作品。但是,它们并未包括所有布鲁姆未发表的笔记和手稿,对他的日记的选收也很不完整。
加缪已出版的非小说作品在七星版《文集》可以找到大半。还应该加上他的三卷《笔记》。但是,把加缪作品划分为小说和非小说两部分充其量是为了方便;他的短篇小说、最著名的早期小说(《局外人》《鼠疫》)、代表性剧作以及生前发表的最后一篇完整的作品(《堕落》),都与他的新闻报道、论文和书的主题有着密切的联系,应该和后者并置阅读。有时候,例如《堕落》,则表现了以小说的形式进行论战的方法。而到去世后很久才出版的《第一个人》里,加缪以一种全新的方式把小说和自传熔于一炉,这对他而言是一个新的起点,要是他能活到完成该作的时候的话,它可能标志着一个在文学风格和关怀上与过去完全不同的加缪的诞生。
阿隆的作品不只结了一个集子,而是分散为四五十本出版物。但是,《回忆录》本身就是对其作者的一个有用的导读,尽管有时也带些偏见。在那本书里,阿隆有那么一两次谈到了对自己诸多作品的主次排序,读者会发现一上来就跟随他的指点阅读会很有用。不管怎么说,《回忆录》本身就应该视为一部不可或缺的第一手资料。社会学思想研究(《社会学主要思潮》)、两卷本克劳塞维茨研究(《克劳塞维茨:思考战争》)、对同路人知识分子无与伦比的批判性论著(《知识分子的鸦片》)、对萨特大作的冷峻解剖和颠覆性论著(《历史和暴力辩证法》)以及有关历史哲学的博士学位论文(《历史哲学导论》《关于历史客观性的局限的文集》),外加他不计其数的结成各种集子的文章和1947—1977年间刊发于《费加罗报》上的许多社论(其中发表于1947—1965年间的文章曾结成两卷出版),均表现了阿隆思想超群的宽广度和深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