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B.怀特在《这就是纽约》里写道:“人在纽约,却与世隔绝。”因为纽约人身处世界中心,什么奇怪事都撼不动他们粗大的神经。现代人都如是,资讯发达,交通便利,以前地域性的流感现今可造成全球恐慌。自从“非典”以来,地震、火山云、核电站、毒酱油,人人练就处变不惊的心。
这颗心从不为大事费神,却因小事窒息,比如一份精致甜点、一只干净的猫、一扇生锈的铁门和一段濒死的感情。
HK的商场大堂常有小展览,那天展出一具猛犸幼象尸体,它叫“卢芭”(Lyuba),从冰层里掘出,保存完整。它大约皮箱大小,棕色,看上去像用厚纸板制成——当我转去侧面换个角度观察后印象更深。它是扁平的,从后面看如一块巨大的动物饼干。
这孩子是大自然无意漏下的纪念品。
说到纪念品,那天在柜子深处,我翻出和她拍的大头贴,大约三十来张,颜色已经暗淡。柜子里还藏着另一套,是朋友和前女友的照片。当年他让我帮忙扔掉,我没忍心。这一对儿都是我的好友,所以心里有私念,认为也许有一天他们会复合。
现在他们各自成家生子,我错了。
在没有触摸屏的年代,等车等位时我有两项娱乐:一是观察身边的人,记下各种特征、口音、打扮;二是做个或长或短的白日梦,内容通常是各种飞黄腾达,偶尔灵光闪耀,也能留个故事构思。当时手机也有游戏,但黏着度不强。
自从沾上《愤怒的小鸟》后,“无聊时间”开始不够用。最近我总选择去一家信号不好的星巴克,保证两三个小时里不能刷微博,只好关注手中的书本。因为明白自己做不到断网生活,所以要利用各种不便利,回到以做梦为乐趣的时光中。
人多少是需要一些限制和规则的,比如球赛和税收,前者激发我们在单位时间内挑战极限,后者动员我们寻找政策漏洞。
身体和脑袋,两手都能硬。
很少有文字配得上形容“美妙的声音”,就像很少有男人算真正的“好男人”。其实现在的男人都不愿意当好男人了——自从那句“你是个好人……”成为典型分手开场白后,“好人”等于备胎或闷蛋。
男人们宁愿被形容为“有趣”或“神秘”。
神秘比有趣更好,感觉起来比较有深度,就像手写分手信笺算品位,用短信分手则直接成人渣。
更好玩的是,以前无论男女,如果从未谈过恋爱,你会觉得对方真的很纯,现在一张白纸在旁人看来更像个累赘。
我喜欢去这家咖啡馆的原因之一是落地玻璃外大片树龄超过十五年的林子,把马路对面的楼宇全遮挡住,配上蓝天白云,能营造一种置身郊野的假象。店铺朝西,夕晒时将半透明的灰色布帘拉下,露半人高空隙,效果像升起浓雾。但光还是从脚下溜进,并因众多桌凳腿儿分割出更多线条。做漫画的人最喜欢阴暗,工作时要用拷贝台,光线太强拷贝台就失了功效。最近朋友送了几十米黑布给我,正等有钱有时间好一次换上。
工作室所在的小区太老,老到主卧里没有宽大窗台,不过角落里有只小小的保险箱,深绿色,据说是空的。楼前的玉兰花树,十七年间攀高至五楼,一直都忽视了它,直到上周才意识到可以摘花苞回去孝敬母亲,那味道是她的最爱。现在我每天都会花几分钟盯树梢,期望再发现一两朵浅绿的芽头。
有一晚,我在树下借路灯余光寻找芽苞时,一只野猫在垃圾桶旁觅食。它把前爪搭上桶边,身体呈现的弧度像一抹无奈的笑。它的整个姿势不像在寻找食物,倒似与滚圆的垃圾桶跳舞。
那一刻,在微酸的垃圾味里,我体会到一种奇怪的静逸与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