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影业干一番事业,这个想法对加西亚·马尔克斯很有诱惑力。他希望安顿下来,生出更多的孩子。此时他还没花过一分钱的版税。说不定电影能让他稳定下来。
加西亚·马尔克斯热爱电影,或许这根源能追溯到他童年对喜剧和绘画的热爱。来墨西哥之前,因为巴兰基亚社的那些朋友,他在哥伦比亚就接触过影片《蓝色的龙虾》,虽然是浅尝辄止。旅欧期间他在意大利短暂停留,在电影学院旁听过电影课程。
加西亚·马尔克斯“几乎每天”都要看电影。他在专栏上也总要写影评。他喜欢的电影人是奥森·维尔斯(他格外崇拜《不朽的故事》)和黑泽明(他1990年在东京与黑泽明相见)。他关注法国新浪运动和意大利新现实主义,推崇弗朗索瓦·杜鲁福的《朱尔斯与基姆》和罗伯特·罗塞里尼的《卢浮尔的将军》。如果有谁喜欢收集加西亚·马尔克斯就el séptimo arte第七艺术(电影艺术在西班牙语里的称谓)撰写的所有文章的话,编出几卷300页厚的文集亦非难事。*
加西亚·马尔克斯一生喜欢电影,这与他对体育的疏离形成强烈的对照。哥伦比亚、委内瑞拉和古巴都以棒球运动著称,然而他在专栏上——或小说里——对这项运动一字不提,虽然他在《活着为了讲故事》里提了一下他在孩提时代玩过的足球游戏。足球在欧洲是最流行的运动,在墨西哥和拉美的其他地方亦复如此。对此,他在作品里依然是三缄其口。唯一的例外是他在波哥大《观察家》报上以《三连冠说出秘密》为题写到了拉蒙·赫尤斯,此人是哥伦比亚自行车赛冠军。故事取材一对一的采访,但加西亚·马尔克斯是以第一人称撰写的,结果这次系列文章仿佛成了赫尤斯的自述。
1956年阿尔瓦洛·姆蒂斯抵达墨西哥城。他此前为埃索公关部、美孚石油公司、泛美公司和哥伦比亚电影公司工作,但埃索指控他胡乱花钱。显然,姆蒂斯手里拥有一笔用于慈善事业的基金,但他花钱并无定理,不免把钱花在其他项目上,其中大多数为文化项目。埃索认为他的行为不可接受,并将他告上法庭。在法院采取行动之前,在他兄弟和熟人的安排下,他赶紧乘飞机来到墨西哥城。姆蒂斯在这里安顿下来,这座城市文化氛围令他如鱼得水。
33岁那年姆蒂斯离开波哥大。他怀里揣着几封推荐信,其中之一是写给路易斯·布努埃尔的。布努埃尔是流放墨西哥的西班牙电影人。与大多数拉丁美洲知识分子相同,姆蒂斯也为布努埃尔超现实主义的风格所倾倒。1929年发行的Un chien andalou(《安达卢西亚的狗》)是一次划时代的实验,影片里梦幻般的视觉效果使观众借助第七艺术走入他们的潜意识。布努埃尔的另一部影片Los olvidados(《青年与被诅咒的人》)在1950年的戛纳电影节上荣获金棕榈奖,影片以惊人的手法透析墨西哥城的贫民窟。布努埃尔以大胆的方式运用电影营造纪录片的效果,描写大街上被人遗忘的孩子们,学校和政府机构对这些孩子的无能为力,以及这一社会问题引发的种种暴力。奥克塔维奥·帕斯和卡洛斯·富恩特斯等知识分子对布努埃尔大胆的手法深为叹服。布努埃尔还在影片里让电影和政治联系起来,姆蒂斯为他喝彩。
最终,姆蒂斯因为在埃索遇到的麻烦于1959年吃了官司,证据是他在哥伦比亚当雇员时以不当的方式花销公司资金。这件事来得很快。朋友胡安·鲁尔福、奥克塔维奥·帕斯、诗人兼编辑阿里·科马希洛、学者何塞·路易斯·马蒂尼斯、哥伦比亚画家菲尔南多·勃特洛,以及加西亚·马尔克斯等都站在姆蒂斯一边。虽然有这些人的支持,但姆蒂斯还是无法摆脱司法纠缠。官方要把他引渡回国。他幸好被送进了墨西哥的利克姆贝利监狱,此地被称为“El Penal”—el palacio negro黑暗的宫殿。他在监狱里关了四五个月,结果写出了名为《利克姆贝利监狱日记》,这部作品果然不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