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
怀揣大麻的小伙子,吹口哨走在石头桥上。
我只是乱走,但上了桥,就得走在他后面,听一种摩尔人色彩的碎拍口哨。
将出现在同一时空里的偶然,安排出符合自己意志的“次序”,石头桥一直这样表达自己。
每天远远路过,看它一次,它用石头线条促成的风景,我来观望。
观望是这样一种在光线里悠扬起来的事物,几乎可以不涉及记忆,无需时间来测量的风。什么都在表面,风的弦线,事物就此悠扬起来,我们离一切的一切的内核都还远,眼下只是风光,停留在风光自己的薄膜表面,风致宛然。
那么多拱形的小门,向着石头桥开合。
它们背后紧贴着的小房子们也错落,像是由无数枝条里涌出来的大花朵,悬垂而来。阳光在背后催动的,是饱满的蜜汁。
小门有石阶向下,有自己的铁枝和盆栽陪着,接到桥上。说是石桥,其实更是一堵可供人在上面走路的城墙,由地下垒石头升上半空,接住半空的小房子,里面住的人就拿这墙当升降机,因为总有随时岔开的石阶接到低一层的地面去。
把石头用好,任你最坚硬的,也可以逐意赋形,变化万千。
这不是一副你能在现代都市里想到的结构,它或是远古的引水渠,完全配合翁布里亚的地势,缓缓流动的山坡上,用石块再缓缓流动一遍,挑高,铺垫,连接,过渡……
一方面是自我的需要,一方面是既有的条件,游戏出来的结果,就是人类提炼出的结构。
这结构,令人和自然都舒适,各得其所,是谓“美”。
只是造得太舒适,人就跑到那桥头屋里晒太阳睡大觉去了,提炼出来的结构得由石头来帮忙记着。
远远看去,整座石头城流动在山丘上,它在生长和呼吸,不让你觉得有边际。从对自然的依附方面,它很符合Christopher Alexander的名著《建筑的永恒之道》里说的“无忧无虑”,那些在方块构造里突然散开的半扇形屋顶,随处开掘的小长窗,依山势而下的斜坡,因需要挑高的矮阶,都完美地表达着这一特质。达成无忧无虑的,还有建材的因素——石块的稳固也塑造了时间,将时间焦虑的素质剥除,仿佛真的,能够只剩下闲暇的时光。
而那墙垛般的一道流淌着的石头桥,是其中最抒情的部分。怀揣大麻的小伙子,到了交易地点,叮咚一声门铃,有人出来接货。小伙子揣着到手的钱币,吹起更清亮的口哨,找到石桥一处向下的台阶,消失在另一条蜿蜒的小巷里了。
风也不动了,留一处软绵绵的螺旋,给这个下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