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哄笑。

慢慢地，两个瞎子走近了，他们神情怡然。

袁世凯指挥大家埋伏在路的两边，示意大家都不要出声。

两个瞎子慢慢走过来，边走边说着话。

老瞎子说：“妮儿呀，趁没有人，爹再教给你几段荤的。”

小瞎子说：“爹，我不学，那荤的人唱着怪难受哩。我还是唱那《王宝钏》，唱着我就会想起俺柱子哥，越唱越有劲儿。”

老瞎子说：“妮儿呀，爹也想你过个人样的日子。可是你没想一想，咱爷儿俩是咋过的日子吗？那荤的能多卖钱呢。”

这边，有人学了一声鸡叫，大家开始跳出来，从四角儿向两个瞎子围上去，捏着鼻子怪叫，学着牛叫、羊叫、狗叫，叫声很快沸成一片。

两个瞎子顿时慌作一团，把琴紧抱在怀里。

老瞎子对小瞎子说：“快，咱俩背靠着背来，别让他们近前。”边说边用棍子乱舞。

两个少年上前，把他们的竹马棍子夺下来，继续逗着他们。还有人趁势把小瞎子拉到一边，在她怀里、裆里乱摸、乱抠，浪笑着。

小瞎子大声骂着、哭喊着：“爹呀，快来救我吧！他们哪里是鬼怪，是人装的！”

老瞎子往小瞎子处跑来，一个人用腿将他绊倒，把他捆了起来，按倒在地上。

袁世凯一边示意大家住手，停下来，一边悄悄对一个人说：“让他们唱两段荤的吧。”

他们把两个瞎子放了，怪声叫着，说：“两个瞎儿，老瞎儿、小瞎儿，唱上一段荤的小曲儿，神仙爷就放了你俩瞎儿！”

老瞎子摸索着将琴弦调好，对小瞎子说：“妮儿，来，跟着爹唱吧。不唱连命都难保住。唱吧！”

老瞎子试了试琴弦，小瞎子也跟着清了清嗓子。

一个拉着琴，一个打着铃儿，唱起来：

春天哩那个百花儿开，

半夜里呀小姐坐起来。

看了看枕头边儿上空荡荡，

小姐她越想心里越不痛快哎嗨。

对着个镜子来把眉眼儿描，

又将那官粉擦上两腮哎。

一个人怪叫着，说：“不中，这是一个人的事儿，来一段两个人干的。”

小瞎子不愿意唱，老瞎子劝她唱。琴声又响起来，小瞎子哭着唱道：

七月里来有个七月七，

有一个小妮儿她去赶集。

半路上那个她碰见一个卖盐的，

一把把她抓到秫棵里。

卖盐的说：

妮儿呀妮儿，

你不要害怕，

卖盐的我不会亏待你。

我掏出个东西给你看，

你把它塞到你的怀抱里。

这是一块肉——香喷喷哩，

你吃着咬着多痛快，

我再给你点儿好喝的！

小妮儿说，

这是啥东西，

荒草地里生了个烂黄瓜，

瓜底下长了两个黑瓜皮，

小瞎子唱着唱着，“呜哇”一声哭得瘆人。她喊了声“我的柱子哥呀”，一头栽倒在地，昏厥过去。

老瞎子慌了，把琴一扔，忙跑过去掐小瞎子的人中，把她抱在怀里，高声喊着。

袁世凯一挥手，大家悄悄跑走了。

老瞎子哭着、骂着：“这是哪辈子造的孽，我爷儿俩受这样的苦！我的老天爷呀，你就没有长眼吗？我没干过一件亏良心的事，为啥要让我遭这样的罪呀！”

老瞎子的哭诉声在漫野里游荡着，渐渐嘶哑了。

春天的野地里，土路像一条蛇，蜿蜒着向天边伸去。地里的庄稼灰白相间，有气无力地瘫倒。

老瞎子抱着小瞎子，离远看，像一棵被烧黑了的树根。天上依然阳光普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