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路说笑,来到天桥。
天桥熙熙攘攘,两旁是花花绿绿的酒楼茶馆,数不清的摊儿,人像蚁群一样密密麻麻。叫卖声、哭喊声,连着锣鼓、琴弦、笛声,裹挟着各种炒菜味儿、飞扬的尘土,昏天黑地。
袁世绳指着四周对袁世凯说:“那儿是正阳门,那儿是南永定门,两条大街相接着,是皇帝老儿到天坛祭天的必经之路,所以这桥就叫天桥。”
接着,他又指着桥东两侧,说:“天桥东边都是摊贩,西边都是卖艺的。真好玩儿的是在西边,走!咱们过去玩儿去。这北边是茶馆,都是说书的在里边装疯子哩!”
袁世凯东张西望,问:“你说的落子馆儿呢?”
袁世绳笑着说:“怎么?你的小鸡又渴坏了?我们走,到前门石头胡同,找四海升平园去。那儿有个鼓姬,嫩得很,一掐直冒白汁儿!可有味儿了!”
来到馆子里,刚坐下,一个“递话儿的”拿着扇子走了过来。袁世凯随手点了一曲,付了钱,那人张开嘴,仰起头,尖着嗓子高声喊道:“有——题——目——沈雪梅——唱——曲儿来——”
袁世凯“啊”了一声,嘴巴张得好大,瞪着眼睛愣了。
袁世绳望着袁世凯,说:“怎么?这名字你熟悉?她就是我说的那个鼓姬。”
袁世凯说:“我岂止熟悉!她怎么会在这里?那一年在南京时,我还曾和她定下终身哩!走,快见她去!”
不等两人起身,沈雪梅出场了。
袁世凯走近去,望了再望,连连摇头,说:“不是,不是,她差得太远了。跟我那个沈雪梅比,她赔上一万个我也不要!真想不到,世间同名同姓的竟有这样多。”
袁世绳说:“走吧,四哥。我领你再去一个地方,那里的妞儿多是南帮,苏州、杭州班的最多。想必你知道的,那些小蛮子别看个子矮,脸蛋儿水灵着呢,更别提那滑溜溜的身上,透明的白嫩,保你好受用。”
穿过人群,各种杂耍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他们两个只听见两耳旁的风响着,小跑着往前去。
来到外城的八大胡同内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高大的前门远看去黑黝黝的,像个怪物。
袁世绳说:“四哥,这八大胡同不比南京的秦淮河、钓鱼巷差。知道吗?这八大胡同就是北京城。你看,陕西巷、石头胡同、小李纱帽胡同、胭脂胡同、百顺胡同、韩家谭、王广福斜街、皮条营,八条大街,八大胡同,东南西北、四面八方各色的人这里都有。北京城活了几十年的人,谁不曾来过八大胡同?来了不睡个娘儿们,只瞅一瞅这天南地北的绝妙姿色,就够他舒服一辈子的了。”
袁世凯猛然疑惑地皱一下眉头,说:“弟弟,咱们不回去,若先生告给叔,我们明天又要挨打啦!”
袁世绳说:“不怕,不怕。多掏几两银子,事就完了。你忘了,你是有病才出来的!”
两人又哈哈笑了一阵,向前走去。
袁世绳说:“四哥,今儿晚上我要和你比一比花样儿。”
袁世凯说:“我会什么花样儿?”
袁世绳说:“别哄我了。胭脂胡同的小翠玲对我说过,南京城出来的公子哥儿,谁不会几十套、百把套的?”
袁世凯问:“怎么,这妓女叫翠玲的有这么多?我和马虎在扬州时,就玩儿过一个翠玲,后来把她杀了。你这里也有一个妓女叫翠玲?”
袁世绳说:“这翠玲太乏味了,我懒得玩儿她,她是个贱东西。陕西巷有个米脂的妞儿,叫韩雪莲,听说是绝色的女子,性子烈得很。才十六岁呀!四哥,不去开个苞儿吗?她最喜欢那又会作得好诗,又会打架的才子。就等着你哩!今儿个夜里,咱就去她那儿吧。”
陕西巷云吉班,月亮门内一片青竹,房前阶下生满了兰草。黑漆柱子上挂吊着几只宫灯,红彤彤的灯笼,照着庭院里树影、花影一片婆娑。有说笑声、琴弦声从屋内传出来。
迎面是扑鼻的香粉味儿。
袁世绳领着袁世凯,轻车熟路,一脚跨进月亮门,径直向韩雪莲内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