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一早,家里人告诉袁世凯说,城关阎楼张家的大公子、他的姑表弟张镇芳来了。张镇芳早就听说表哥袁世凯是个了不起的人,如今科举未第,从开封城里回来后,却有了新禧,正在家中闲住。张镇芳特意赶来看望。
一路风雪,张镇芳满面红光,站在袁世凯面前。
袁世凯也早就听说这位表弟既聪慧又勤奋,知道他书念得不错,一听说他来,就早早迎候在门外。吃饭间,两人谈得很火热,几杯酒下肚,从古谈到今,慷慨激昂,高兴到极点时,常常击案拍掌,旁若无人。住了几日,张镇芳要走,袁世凯紧拉住,一定要他在家多住上一些日子。二人喜笑颜开,日日谈笑风生。他们忘乎所以,常常携手登上堂楼,极目远眺,一声声唱着“将栏杆拍遍”,言辞激切。
一天早起,东方还没有露出鱼肚白,袁世凯备好鞍鞯,拉了张镇芳,二人一起打马往南顿方向飞驰。
袁世凯的姑表弟张镇芳
张镇芳不知道表兄要到什么地方去,正莫名其妙。袁世凯一言不发,领着他登上了高高的鬼修城。
太阳还没有出来,鬼修城上修木参天,荆棘遍地,阴森森的骇人。近处是光武庙,年久失修,庙前的香灰池坍塌在地上,一根高高的旗杆举在云中,不时有鸟儿发出阵阵怪叫声划破天穹。
二人并肩而立,袁世凯挥着马鞭,指向远方,说:“芝圃,你看,这里就是当年的顿子国。当年风雨飘摇,光武帝降生于此地。他的父亲曾在这里做县令,为了庆贺龙种诞生,刘家置酒于县舍,大宴三日。光武帝不孚众望,挽汉室于风雨飘摇,有一代中兴。吾足下曾为龙泽,看四野仍有搬倒井、倒栽槐、骨头冢,神圣遗迹,为圣贤们唱赞歌。而如今,我们生长于斯,天还是昨日的青天,而土地早已不是汉家的土地。环视神州,一片凋敝,到处狼烟滚滚,饿殍遍野。再望四夷,虎视眈眈,鸦片灾难一演再演;如此以往,则国将不国。芝圃兄弟,我等空有一腔热血,报国无门,一筹莫展。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张镇芳把马鞭捋了又捋,顺着他的目光努力望着远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一朝一代,兴衰都有气数。我观明家朱皇帝,他在位三十一年,驾崩时七十一岁。泰昌之后,在位者或有一月,或有七年,直到崇祯十七年,大明天子没有人超过四十岁。古人云,四十方不惑。还没等到不惑,人就撒手走了,把江山扔了,这不亡又是何道理!”
袁世凯说:“明家无论怎样,还在位有十七代,这清家呢?才九辈呀!你看看,咸丰活了三十一,同治活了十九,加在一起才五十。刚登基的这个,比同治还小,才五岁。全凭着一个娘儿们家撑着,世事难说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