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的本义是什么——斯泰因的画家好朋友毕加索曾说:艺术不是用来装饰房间的,它是一件防御敌人冒犯的武器。1937年4月,德国纳粹轰炸西班牙北部小城格尔尼卡,毕加索画大幅的《格尔尼卡》(Guernica)放到巴黎世界博览会。我相信,毕加索早已在祖国马德里看过前辈画家弗朗西斯科·戈雅如何绘画反抗法国侵略的场景。是的,艺术家反对战争、反对侵略,关心社会关爱人,他的作品介入社会,他的作品描画他的时代、反映他的立场。你在自传中提到,大概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斯泰因跟毕加索没有见面了,尽管他们在朋友面前仍然提及双方温馨的友谊。你没有说明他们不再交往的具体原因。你的自传止于1932年。众所周知,这是毕加索的丰收期,他在很多地方举办展览。是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危机处处,人心惶惶,人们仍活在美好中。至少,仍希望活在美好中。
我们渴望和平,追求美好——在我先前提到的电影里,活在21世纪初的男主角向往过去:20世纪初,美好年代(Belle époque),在巴黎。活在20世纪初,跟可可·香奈儿学习时装设计的女主角则认为19世纪末好,那时候有高尚优雅的美心餐厅、新艺术运动装饰性设计的红磨坊(Moulin Rouge)、华衣美服、陶醉糜烂的生活,即如路上的街灯、书报摊、马、马车等都让人感到精致感性,当然,还有绅士画家埃德加·德加、亨利·德·图卢兹-洛特雷克和保罗·高更,一切都在巴黎。但三位印象主义和后印象主义画家却扬言文艺复兴是最美好的时代。巴黎,波希米亚,够不上格。看来,各人对各自的当下都不那么感到味儿——过去、美好,错过了,或没有来得及出生。或者,我们都是失落的一代。尽管海明威说太阳照样升起。尽管斯泰因指着海明威说:你就是失落的一代。尽管海明威对如此的批评很不以为然。美好与和平,艺术和文化,那么遥远吗?
我很久没有画画了。吸引我的西方艺术,一部分来自言语(声音),一部分是符号(文字)。对我来说,书写是一种变体的视觉艺术。我想写得如画者。我想写得如画。某种程度上,你的自传对我有一份吸引,但你不是执笔的那一位;也因为你不是执笔的那一位,更引人入胜。法国哲学家雅克·德里达指出:视觉艺术是一种形式的写作。换句话说,视觉艺术,是书写艺术。我大胆延伸一句:文字书写是一种形式的视觉艺术。即有关书写文字的、有关文字符号的,可以是视觉艺术。打从“现代绘画之父”塞尚伊始,艺术家或拒绝予艺术作品具体内容的描述,或反对外在的诠释,如此,艺术家呈现在作品中复杂的情绪、多层次的感觉,大抵变得不易懂,且难以接近。但,艺术从来不是独立于生活的,艺术家大多是从生活出发、走进社会、参与文化与政治的,他/她们创作的是对一个时代的描绘或一个立场的反映。先前提及的哲学家巴特曾说:我以谈论文学的形式来创作文学。我大胆设想:我以说说艺术(的形式)来创作艺术——20世纪初的巴黎是如何美好的年代——我想看看艺术家如何活在当下创作美好,我想看看艺术家如何以非文字语言呈现他/她们的生活经验和感觉,如何教人张开眼睛:看画的画面、感触画的周边、思考画的背后,教人如何用心去听:打开那锁住了的、遗忘了的触觉——而这,跳跃于不同时空,以汝之名、她或她的。
这里,送你一幅我的自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