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文革”时她的东西已卖得差不多了,住房也从原来的五大间收缩成了一小间。但爱美之心仍在,总是把房间收拾得窗明几净,花瓶里插着求我给她做的几朵纸花。
她依然自尊。母亲想接济她,知她必不肯受,就对她说想请她过来帮忙照看姐姐的孩子,每月贴补她几块钱。她很高兴地答应了,并认真地忙活着,还时常把孩子抱到她屋里,竭尽所能地为孩子弄好吃的。母亲慨叹地说,照这样,这几块钱帮不了她,反倒要让她贴补孩子了。
母亲去世后,南屋二姨的头发一下子全白了。她学会了糊纸盒,每天从街道领回一些料,从早上糊到深夜,一分钱一分钱地挣来吃饭。
我结婚的时候,她送我一个大纸箱子,上面贴着花纸。她赧然地说:“我没钱买花纸,不然我可以给你糊个更好的。这里面的硬纸胎,是我从商店里要来的包装冰棍儿的纸盒,用它们给你糊的。”又拿出三条手绢,一条大的,男人用的,还有两条小的,说:“你结婚,我送不出别的了。”说着,她哭了。我也哭了,为我实现不了的儿时承诺,我一直没有忘记,四五岁的时候,我曾答应过她,在她没有办法生活下去的时候,我要养着她。
再后来,南屋二姨走了,和她侄女一样,吃了过多的安眠药。据说她走时脸色很安详。
她走的前一天晚上,过来看了我的妹妹,并把一个精致的小花瓶送给了妹妹,对妹妹说,这是她最后一个小花瓶了。妹妹爱不释手,惊喜地谢了南屋二姨。后来妹妹告诉我,当时南屋二姨很安慰地对着她笑了,但眼里含着泪。
那时我还在五七干校。